咖啡馆里那场猝不及防的“重逢”,陈菲手机屏幕上刺眼的旧照锁屏。
原来当年那个决绝的背影,并非厌倦或背叛,而是深植于他骨子里的、对失控和无力守护的恐惧?一种站在聚光灯巅峰,被无限审视放大的不安?一种可能源于父亲的暴力,根深蒂固的自我放逐?
她一直沉溺于“被抛弃者”的悲情剧本里,咀嚼着孤独的苦果。
如今才惊觉,那个看似冷酷的男人,或许在转身的瞬间,内心早已被她无法想象的恐惧和绝望撕裂得比她更甚。
他以为放手是最后的保护,保护她的家人,却切割了两人的恋接,不知那冰冷的刀锋,同时也会割伤了两个人。
细碎的信息量颠覆了她对过往所有痛苦的解读,心口像是被巨石反复撞击,闷痛得让她窒息。她几乎是逃离了咖啡馆,漫无目的地走在柏林湿漉漉的街头,雨水轻轻敲在冰冷地滑落。
最终,她停在一个陌生的街角,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死死盯着脚下被雨水浸湿、颜色深沉的砖块缝隙,仿佛那里面藏着能解答一切混乱的密码。
她脸色苍白如纸,连呼吸都变得细碎而艰难,世界在她周围模糊成一片灰蒙蒙的、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坚持不懈。文思鹤迟钝地反应了几秒,才机械地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着“陈菲”的名字。
她盯着那名字,指尖冰凉,没有立刻接听。铃声固执地响着,像一种无法回避的催促。最终,她划开了接听键,将冰凉的手机贴到同样冰凉的耳边。
“喂?”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般的疲惫。
“思鹤姐?” 电话那头,陈菲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明显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怕惊扰了什么。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文思鹤声音里的异样,心立刻揪紧了,“姐?你……你没事吧?你在哪儿?声音怎么……”
文思鹤没有回答。她依旧死死盯着脚下那块砖,全部的力气似乎都用来维持站立,连说话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只有文思鹤这边细微的、压抑的呼吸声,透过听筒清晰地传到陈菲耳中。
陈菲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扔下的那颗关于哥哥内心真相的炸弹,威力远超预期。她听出了文思鹤声音里那种被彻底掏空、茫然无措的痛苦,那不是愤怒,不是怨恨,而是……信仰崩塌后的巨大虚无和……让她心惊的心疼?
“姐?” 陈菲的声音更轻了,带着真切的担忧,“你别吓我……你说话啊?是不是……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那些话……” 她有些语无伦次,懊恼自己可能操之过急。
文思鹤终于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没有。你没说错。” 她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下一句,“……是我错了。”
错在只看到了自己的伤口,从未尝试理解他沉默背影下的惊涛骇浪。错在用怨恨筑起高墙,阻隔了所有可能的光。
陈菲在电话那头倒抽了一口凉气。文思鹤这句“我错了”,比她预想的所有反应都更让她震撼和心疼。
“姐,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陈菲的声音急切起来。
“不用……” 文思鹤下意识地想拒绝,她需要一个人消化这海啸般的情绪。
“不行!” 陈菲打断她,语气是难得的强硬,“你声音不对!告诉我位置!或者……你还在咖啡馆附近吗?你走得太急,有东西忘在桌上了!”
忘东西?文思鹤茫然地回想。她当时魂不守舍,抓起包就走了,剧本似乎也带上了……
“是……一张纸。” 陈菲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犹豫和凝重,“压在咖啡杯下面,被水洇湿了一点边角……我看了一眼……好像是……医院的通知单?上面有中文,写着‘文元建’……还有‘肝脏占位性病变,待进一步确诊’多症并发……”
轰——!
陈菲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文思鹤本就混乱不堪的脑海中炸开!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