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被她小心收在包里,准备在柏林工作间隙再仔细研究、联系国内外专家的病情通知书!她竟然……竟然把它忘在了咖啡馆!还被陈菲看到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压过了所有关于陈正的惊涛骇浪,席卷了她的全部心神。父亲苍老而隐忍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肝脏占位……这几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浑身发冷。
“姐?姐!你还在听吗?” 陈菲焦急的声音传来,显然也被文思鹤这边骤然加重的呼吸和死寂般的沉默吓到了,“是……是文叔叔吗?他……”
文思鹤猛地回神,巨大的焦虑和现实的压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控制不住地颤抖:“是……是我爸。菲菲,你在咖啡馆等我!我马上回来!那张纸……很重要!” 她几乎是用喊的。
“好好好!你别急!我就在这儿等你!哪也不去!” 陈菲连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安抚。
文思鹤挂断电话,转身就朝着咖啡馆的方向狂奔。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也浇不灭她心头的焦灼。父亲的病情,像一座突然压下来的大山,将她从情感的漩涡里硬生生拽回了冰冷的现实。
当她气喘吁吁、浑身湿透地冲回咖啡馆时,陈菲正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手里紧紧捏着那张被洇湿了边角的纸。看到文思鹤狼狈的样子,陈菲眼圈一红,赶紧迎上来,接过手中的雨伞,同时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姐!给!你看,没弄坏!”
文思鹤一把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仿佛捧着千斤重担。她颤抖着手,迅速扫过上面的字——“肝脏占位性病变,性质待查,建议尽快完善增强CT及肿瘤标志物检查”。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里。
巨大的无助感瞬间攫住了她。异国他乡,工作机会如石沉大海,父亲的病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她该怎么办?立刻回国?可这边的学校刚刚交完费用…
“思鹤姐……” 陈菲看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死死攥着通知单、指节泛白的手,心疼得无以复加。她小心翼翼地握住文思鹤冰冷的手臂,眼神坚定而认真,“文叔叔的事,你别一个人扛!我能帮你!”
文思鹤茫然地抬起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助。
“真的!” 陈菲用力点头,语速飞快,条理清晰,“我本科大学师姐,是海德堡大学医学院的教授的学生,专攻肝胆外科!非常权威!我马上联系她!看看能不能尽快安排文叔叔过来做最详细的检查和会诊!德国的医疗水平你是知道的!我都可以帮忙跑!” 她顿了顿,看着文思鹤的眼睛,声音放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姐,这不是客气的时候!文叔叔的身体最重要!就当……就当是我替……替我们陈家,做一点该做的事。”
陈菲没有提陈正的名字,但那个“陈家”和“该做的事”,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刺破了文思鹤心头的阴霾和冰寒。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异国雨幕下,在她刚刚被颠覆的世界观和父亲病情的双重重压下,陈菲伸出的援手,如同救命稻草。
文思鹤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充满急切和关切的少女,看着她手中那张承载着父亲生命重量的纸,再想到咖啡馆里那些颠覆她认知的、关于陈正内心伤痛的真相……百感交集。委屈、心疼、焦虑、茫然,还有一丝……迟来的、被理解的暖意,如同打翻的颜料盘,在她心中混合成一片复杂难辨的色彩。
她反手紧紧握住陈菲的手,那力道带着绝望中的依赖和感激。她的嘴唇哆嗦着,雨水和泪水交织着从苍白的脸上滑落。她看着陈菲,看着这个连接着她过去伤痛和此刻唯一希望的女孩,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成了一句带着无尽疲惫和巨大心酸的问询,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菲菲……他……你哥……”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陈菲,看到了那个独自站在高处、承受着无边恐惧和孤独的男人,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迟来的、深刻入骨的心疼,“……这些年,是不是……也很难过吧?”
这句没头没尾的问话,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陈菲情绪的闸门。少女的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用力地点着头,哽咽着,几乎泣不成声:
“嗯!之前抑郁症又加重了,活动多了,自己身体也跟不上了,他……他把自己逼得很紧,就是拼命工作,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可他一点都不开心!我看得出来!他……”
陈菲说不下去了,只是紧紧地回握着文思鹤冰冷的手,用汹涌的泪水和紧握的力量,无声地诉说着这几年对哥哥深埋的心疼与无力。
文思鹤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柏林阴冷的雨幕下,两个女人紧紧相拥。
一个背负着父亲的重病和刚刚被颠覆的过往,一个承载着对至亲兄长深切的疼惜。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们的头发和衣衫,却无法浇熄此刻在她们心中燃烧的、对同一个男人迟来的、撕心裂肺般的心疼,以及,在这绝望时刻,因彼此扶持而悄然滋生的、一丝微弱的暖意。
父亲的病情通知书,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文思鹤心头。
而陈菲伸出的援手,和那句关于“他是不是很难过”的问询,却像穿透厚重阴云的第一缕微光。
前路依旧荆棘密布,但至少,在这异国的寒冬雨幕中,她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