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墙以铅粉为底,金砖掺汞,岁久则气沉宫阙,蚀入骨血……」
“你……”她喉头一紧。
刘肇的眼神早已昏沉,声音断续而微弱:“朕查过了……未央宫历代帝王……无一寿终……不是天命,是毒……若能改宫墙之材,改御膳之器……后人便可避劫。”
他艰难地扯出一丝笑:“这‘托政’,不是为朕……是为你……为你以后好施政、好动宫改……为以后的皇帝……都能长命百岁。”
他话音未落,手中力道忽然一紧,像是抽尽最后一丝气力掐住她的手腕。
“答应朕……”他眼中露出一丝罕见的哀求,几乎像个病中的少年,“用你那个时代的法子,救救他们……别让他们再像朕一样,年纪轻轻,就成了废人……”
话未完,案上的铜匜忽地震动,蓝光暴涨,琉璃珠中赫然浮现出21世纪医院洁白的病房,诊断仪器的荧光图像跃然于半空,仿佛一条时空的脉络,连接着千年古今。
邓绥泪眼朦胧中望去,天子神情已极疲惫,呼吸微弱如丝。他嘴唇轻动,像是还想说什么。
“还有……等朕病好之后……”
话未竟,已沉沉睡去。
窗外,东方破晓,第一缕晨曦穿过云层,洒入殿中。光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一方掌心交融的温度,承载着千年王朝沉浮;一方指尖纤细温润,握着千秋之后的文明曙光。
天子昏睡不醒已三日,殿前香火不断,太医、巫祝轮番诊治,宫中传言四起,阴陶一派更是暗流汹涌。
“陛下龙体沉疴,或有不祥之兆。”郭璜在尚书省密会数人,“后宫女流临政,实为僭越,须早日立储以安天下。”
“可如今无诏书、无遗命……”大司马踌躇不定。
“无诏?我们可以‘求诏’。”阴陶缓缓自帘后走出,身着素衣,脸色苍白,仿佛真为天子忧心,“若陛下万一不醒,总不能让一个不知出处的狐媚女掌控朝局。”
她举起手中一物,是一方嵌玉金匣,盖上封着绛红帝玺印迹:
“这是陛下密藏于椒房殿的‘遗政匣’,愿诸公共启,择贤辅政。”
众臣见印玺真切,一时哗然。阴陶眼中掠过一丝狠意,命人拟旨:立平原王刘胜为监国,暂摄朝政。
与此同时,她暗中调集南衙禁军,准备在七日后正式册立刘胜为太子,转而幽禁邓绥,诛其九族。
“退下。”
那一声,宛如雷霆乍响,震得殿瓦轻颤、众臣色变!
众目齐转,只见正殿高台的龙阶之上,玉帘重掀,昏黄烛火中,一道高大身影缓缓步出,只见他身披墨金鹤纹常服,鬓发微乱,面色苍白,却眸光如电,正是刘肇,他身侧一名女子搀扶着他前行,一袭白衣,如兰似雪,正是邓绥!
两人踏入烛火交汇之中。“陛……陛下!”群臣惊愕欲绝,跪倒一片。
阴陶脸色瞬间煞白,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不……这不可能!你不是——”
“快死了?”刘肇声音嘶哑,却字字如铁,“还未断气,你便迫不及待地要立嗣、监国、废后……皇后,果真是母仪天下的楷模啊。”
他咳了两声,袖口渗出点点猩红,却仍逼视着她的双目,冷笑如冰:“莫非你梦中还见过祖宗托梦,命你辅政?”
阴陶整个人僵立当场,眼底满是骇然与惊恐:“臣……臣妾只是……为陛下忧虑……”
“朕知道你为朕忧。”刘肇淡淡一语,转头对侍立一旁的郑众道:
“宣本宫人,将皇后送回椒房殿‘静养’。言明朕命,百日不得出殿一步,不得与外臣往来,不得擅改诏命。”
“诺!”宫人肃然上前。
刘肇看着伏地如潮的文武百官,沉声道:
“自朕病体微恙,邓贵人代朕裁奏,安羌平乱、整饷修漕、正乐政刑。朕皆知之,皆记之。”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众臣,“明日早朝,依旧由邓贵人代朕行使权政。朕未愈,天下尚未安稳,她便是朕之双目、朕之羽翼,诸位,可有异议?”
殿中鸦雀无声。
人散烛寒,风过青瓦。殿后偏殿内,邓绥执巾拭去刘肇唇边血迹,低声嗔道:“为何还要亲自出面?密谋既破,何不再静养数日?”
刘肇勉强一笑,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悔意:
“朕若再不出现,天下只会记得邓贵人行权,却忘了天子犹在。”
他执起她的手,“这局是为你下的,最后一步,是朕来收。”
“往后你在前朝为我安天下,朕便在后宫为你护清名。”
“咱们这笔账,永远不欠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