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人又问:“天下士子莫不以研习六经为立身之本,法籍惟充刑名参详。你却独钟律例之学,何故?”
谢韫心道,还能为什么?天下读书人是为了考科举,当然只能拼命钻研考点,她又不考,自然喜欢什么读什么。更何况如今这点儿唬人的本事还是拜原主所赐。
但答肯定不能这么答,她道:“小民以为遵纪守法才是良民立身之本,只有熟知律法,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才能守好应有的本分。”
她说的其实是个全民普法的概念,现代时彻头彻尾的法盲已经不多见,可在这个百分之八九十的百姓都是文盲的世界里,全民普法根本无从谈起。
也不知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这回答太过超前。
车内人细细品味:“遵纪守法......”声音渐渐低下去,半晌后才又道:“倒是有趣。走吧。”
青衣侍从一挥手,车夫扬鞭,马儿踢踢踏踏向前行去。
一直等到车架驶过东街口,再看不见踪影了,两侧百姓才狠狠松了口气。回过神后,看向谢家姐弟的眼神已全然不同了。
刘老抠等人齐齐上前朝姐弟二人作揖致谢。
“这次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们都活不成了。”
“就是,多谢姑娘,日后若有用的着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家就在兴和庄。”
“我是柳沟村的……”
面对众人的感激之情,谢韫道:“快别这么说,大家都是乡邻,守望相助才是为邻之道。”她将谢霁趁机夺过来的契书交给他们,“方才事出突然,我怕又有什么变故,只来得及悄悄撕成了两半,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
一时,又是一番感谢。
陶三郎一直缀在最后面,沉默看地面。见谢韫将契书交出来后走了,才赶紧上前去寻自己那张。
因着今日状况频出,大家都没有了继续摆摊的心情,只想早点回家去平复心情。王氏和柳婶子将剩下没卖出去的东西装回板车上,又到镇口载上大山叔,一同归家去。
大山叔还不知道今日集上发生的事情。但很快就有一路同行的人给他进行了科普。
旁人说罢前半截,听见自家婆娘也差点着了道时,他简直惊出了一身冷汗,再听到后半截,又对谢家母子既感激又佩服。
这感激和佩服里又带着十足的羡艳。
谁又能不羡慕呢?今日凡是带了眼睛的,都瞅见那雪白银锭进了谢家的口袋。足足五两啊,若是换成铜钱得装满满一匣子还有富裕。
有羡慕的紧的,晚上做梦时将白日与恶霸斗法、向贵人回话的脸换成了自己,但几乎立刻,他就打了个激灵惊醒了,无他,只因做美梦的同时,那恶霸狰狞的面目和贵人压迫的气势也同时出现在了梦里。
一场美梦变噩梦,再不敢肖想那雪白银锭是自家的了。
谢家母子回家藏了银锭,对集上的奇遇讨论了好几日。王氏想起来就要朝四方神佛拜一拜,求他们保佑贵人事事平安,就差给人家塑个金身。谢霁则是兴奋的细数那青衣侍从的威仪,猜测车上之人是多大的官儿。
谢韫心里已有了定论,能够巡视各县,品级至少在知县以上。但她并不多说,只是趁机鼓励他,“凡我朝官员,非进士出身不可入仕。你与其羡慕他不如想办法成为他。”
她三言两语就给他描绘出了一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宏愿蓝图。
“考上了进士,就能做官,若是名次好,京城六部乃至翰林中枢也可进得,就算名次一般,最低也能外放个知县,做个代天子守土之臣。”
谢霁听直了眼。
谢韫再接再厉:“若你真做了知县,衙署前明镜高悬,堂下三班六房听命,出则皂隶开道,入则乡绅奉茶,几万民生托于一肩,方不负十年寒窗。”
谢霁听罢,情绪亢奋,难掩激动,朝她深深一揖,道:“阿姐,我这就去将这月考试没记住的内容再写三遍,明日和后日要学的内容也争取先背下来。”
谢韫欣慰点头,“孺子可教。”
这种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邀请杰出校友登台演讲,以自身励志经历鼓舞学生奋发向上的操作她再熟悉不过。她那时每每听完,至少一月都会跟打了鸡血似的起早贪黑的刷题。
如今她还请不起科举大佬,只能自己上阵,效果同样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