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背包乱七八糟的东西到了餐吧,中原中也就看到了坐在一个偏僻角落喝酒的太宰治。
两个人五十步笑百步,太宰治成为首领后,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就没有人敢做让他不开心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出现应酬到酒量极好的情况。实际上成为港口Mafia首领的经历就是悲惨的酒量倒退史,中原中也本来就不怎么喝酒了,当了首领后更是忙到滴酒不沾,成了一只两杯就倒的纯菜鸡。
所以在灯光之下,黑发青年沉默寡言地坐在一边,杯子上的水珠划过手指时,中原中也看见了太宰治有些迷离的眼。
在他还头疼回去怎么和太宰治讲话时,这人已经先一步求出解了,直接喝醉无缝跳到明天是吧。太宰治你这混蛋。
但不得不说,中原中也真的松了口气,他不擅长煽情,只在偶尔会想一想过去。比起你流泪我痛苦的场面,还是种种地钓钓鱼开心,一味地强调自己很痛苦是没有用的,把痛苦抛之脑后才能继续前进。
一辈子就这么几天,人一生能做的工作是有限的,想要办到的事情总是那么多,哪里来的时间用来流泪呢。
拉开椅子,中原中也坐到太宰治旁边,青花鱼靠近了仔细闻就能闻到柑橘味,一点也不符合这条鱼的气质。中原中也有些想笑,他不猜太宰治为什么发疯,只是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哦,对不起,他应该道歉。真的是恍如隔世,太宰治和自己都死了,并且运气很好地还有第二条命可以用。
……无恶不作的Mafia居然也会有这样的幸运,真希望这是偶然的幸运。
中原中也向格斯点了惯常吃的食物和一杯啤酒,意面被推给太宰治,沙拉今天只留给自己。青花鱼都醉了,就不要在为难他吃草了,明明知道太宰治不喜欢,却还故意把沙拉分一半过去,中原中也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中也。”迟迟不说话的人开口了,太宰治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啤酒,脸颊微红。
他买来的花束包着好几种颜色的花,小小的一束,如果用来告白在太宰治看来简直糟糕极了。
玛妮说,想要和一个人来段甜蜜的恋情,一束花是必不可少的,也没有什么比花束更适合表达心意的了。
它在你的手上自顾自美丽着,散发香气,又被洒了一点亮晶晶的露珠。蝴蝶结把花朵们绑紧了,就像你渴望绑住爱人的心。花束不昂贵,谁都可以买,花束不珍贵,谁都可以做一束。
但是啊,但是啊,恋情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那位牧场主说这些话时表情有一瞬间的落寞,带着过来人的语重心长叮嘱太宰治。
她说:恋情是爱情的先遣军,就是因为不昂贵,不珍贵甚至会枯萎,才每个人都能有机会拥有它啊。美丽的事物总是暂时的,小牛也有一天会长成可以挤奶的大牛,牧场的牧草一茬接一茬,度过多少春夏秋冬。你要接受一切可能与不可能,那终有一天枯萎的花才会为你变成永恒,结出硕果。
世界上所有东西都跑不过时间,所有花都会枯萎,你真的做好准备,去浇灌早就被腰斩的花束吗?
太宰治自认为做不到。
他不是好人,不是一个适合成为家人的人。他不会爱自己,更不会爱别人,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明白这一点的人了。那么多的世界线中,名为“太宰治”的人带来的失望总是那么多,多到他无法接受。
甚至连“这样的我可以被你爱吗”的想法都没有,太宰治一直以来的观念都是“这样的人不应该被你爱着”。
太糟糕了,太不公平了……在中也熟悉他之前,他就已经了解中也的全部了,在中也爱上他之前,他就已经失去向中也求爱的资格了。
“怎么了?”中原中也靠着椅背,看着太宰治,那晕醉中都无比明显的犹豫让他升起一丝好奇。
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太宰治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我,没什么。”太宰治的心脏怦怦直跳,到了这一刻他还是犹豫了。
送出花束代表什么呢,代表从未明说的关系要在今天盖棺定论。是恋人,是敌人或者普通的熟人,这只是他为了自己掌控欲做出的行为,不应该贷款那珍贵的爱。
中也的爱,非常非常昂贵,昂贵到哪怕是他都消费不起。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啤酒和食物的香气就在鼻尖缭绕,提醒两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表情没变,先喝了一口啤酒,太宰治附近的空气似乎都在颤抖,代替这人说出内心的紧张。中原中也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四周的寂静实在太过窒息,他才叹了口气,堪称语重心长:“不要胡思乱想,吃饭吧。”
中原中也总觉得太宰治有很多话想和他说。生前是,死后那个墓碑也看起来满腹心事,现在居然还是这个样子,但他能等到的答案也从来没有改变,仍然是这周身缭绕的寂静,只是寂静。
爱听深沉话的家伙,爱给自己上价值的家伙,爱胡思乱想又不解决带来的烂摊子的家伙。
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说两句:“一个人吃饭是很寂寞的事情,太宰。”
即使他之后认识了那么多人,中原中也都很少和别人一起吃饭。他总是习惯在高高的首领办公室自己解决,咀嚼时露出无趣又难看的表情会让别人倒胃口,而自己需要一段无人打扰的时间清空思绪。
到了最后,中原中也连吃饭都觉得焦虑。每一下牙齿的左右碾磨带走的时间,嘴唇的上下开合都是思想的节拍器,为脑海中无尽的旋律编织底色。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已经没有轻松的时刻,最后一片可以休息的净土都消失殆尽。
他再也不能借口吃饭放松呼吸,因为时间跑得实在是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