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柳叶这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又看了看叶新那全然信赖的神情,纪栴不由得对叶新打趣:“三郎可得当心了。柳叶在我身边时,便是第一等得用的侍女,心思细腻,处事周全。如今到了你这里,做了这叶宅的大管家,怕是更要将这宅子上下打理得铁桶一般。日后,你这位‘甩手掌柜’,怕是要被她管得服服帖帖。”
叶新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知道纪栴是在与他玩笑。
柳叶却不卑不亢地接口道:“公子说笑了。奴婢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将小郎君的日常起居照料妥当,让他能安心读书习武,少些俗务烦扰罢了。奴婢如今既食叶府之禄,自然是要一心向着郎君,处处为郎君着想。”她顿了顿,抬眸看向纪栴,眼神清亮,带着一丝促狭的反问:“倘若奴婢身在曹营心在汉,公子难道会高兴吗?”
纪栴被她这句反问堵得微微一窒,随即抚掌大笑起来:“好你这丫头,倒是越发伶牙俐齿了!说得好,说得好!我的确不会高兴。如此,三郎,柳叶便留在你这里。还是那句话,遇到什么事,切记来寻我。”
承平十九年的正月十六,上元灯节的余温尚在,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石与松香的节庆味道。
天气依旧寒冷,偶有寒风掠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
这日,纪栴来到叶宅探望叶新,柳叶知晓纪栴喜好清淡,特意温了一壶纪栴带来的“春分酒”,这种酒入口绵柔,后劲却不小,最宜在冬末春初寒意未消时饮用,佐以几碟腌渍的梅子、鱼干、豆干等爽口小菜。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糊着素色窗纱的窗棂,在书案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室内炉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也不知是谁先提起了兴致,两人竟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饮起来。叶新酒量本就浅,几杯春分酒下肚,白皙的脸颊便已泛起了好看的桃红色,眼神也有些迷离,话语间也少了平日的拘谨,多了几分少年人的直率。
纪栴今日似乎也心情不错,比平日里多饮了几杯,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三郎,”纪栴的目光落在叶新带着醉意的脸上,声音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随意与亲近,“待到开春,冰雪消融,我长兄周国公,便要从西北返京述职了。届时,他想见一见你。”
叶新闻言,有些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周国公纪权,那可是他父亲当年的至交好友,也是暗中照拂他至今的恩人。他连忙放下酒杯,努力挺直了有些发软的腰背,语气带着几分激动与郑重:“国公愿意见我,叶新自然是要上门拜见的!”
纪栴看着他这副紧张又期盼的模样,不由失笑,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你莫紧张,兄长并非要考较你什么。故人之子,他总要亲眼看一看,才能放心。”
他见叶新又要端起酒杯,便伸手拦住:“好了,三郎,今日不可再多饮了。”他打量着叶新依旧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形,温声道:“你年纪尚轻,身子骨也还未完全长成,这春分酒看似温和,后劲却足,还是少喝为上。”
叶新听话地放下酒杯,乖乖地点了点头。他此刻已是半醉,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他看着纪栴,觉得眼前的纪兄,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亲切。
纪栴身上带着一股极好闻的味道,似是清冽的松柏之香,又夹杂着几分淡淡的墨香与檀香,这味道让叶新觉得格外安心。
也不知是谁先提议的,或许是叶新醉意朦胧间抱怨坐久了腰酸,又或许是纪栴见他醉得厉害,当酒意彻底上涌,两人都有些站立不稳时,竟一同歪倒在了书房内的坐榻上。
榻上铺着柔软的锦垫,旁边还燃着一炉幽幽的安神香,是柳叶特意点的。
两人并肩躺下,起初还隔着些许距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纪栴的声音清越无比,在叶新耳边轻轻回响,像是悠远的琴声。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纪栴的侧脸上打下一片柔和的光晕,眉眼显得格外柔和。那双清冷深邃的眸子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浅淡的阴影,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多了几分难得的温软。
叶新嗅着纪栴身上的香气,不由自主地,向着那香气的来源挪动过去,越靠越近……
等到傍晚时分,柳叶在外间轻声呼唤,说晚膳已备好时,榻上的两人才悠悠转醒。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室内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橘红色。
叶新先睁开了眼睛,宿醉的头痛让他微微蹙了蹙眉。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却发现自己的头正紧紧地埋在一方温热的所在,鼻息间充满了纪栴身上那股熟悉的好闻气息。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竟是将头枕在了纪栴的颈窝处,而纪栴的一只手臂,还虚虚地环在他的腰间,两人紧密地贴在一起,亲密无间,如同相拥而眠。
“唔……”身旁传来一声低低的呓语,带着初醒的慵懒,纪栴也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