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无关老去。也许是挤压我们心底太多无法表达的情感。” 她低声道。
静默了半晌,桌前的老者用慰藉的柔和的语气说:
“我们终究能想到办法。”
后续的发展如先前艾莉西亚的猜测,劝服海莲娜·拉文克劳的过程不算艰难,如此一来她只用依照旧方式从有求必应屋找回冠冕。
送走威廉这名烫手山芋似的大人物,一切回归短暂的安定。
关于安排克莱尔和瑞斯接着的去向,埃尔和瓦伦娜筛选了一间靠近市中心、综合来看挺好的私立中学,并申请相应的领养补助金,九月份她们总算能回到早该拥有的校园时光了。
“说真的,埃尔,我们实在没考虑过以后要上大学,不但学费贵还很不实用呢,我们真不是读书的料啦。”
“中学是最基本最必要的学业,不如先读完,再想想看你们将来想谋生的正职工作是什么?”
最近她们一个喜欢上玩滑板一个喜欢上陆地轮滑,每个早上去送牛奶和报纸期间挣点零钱顺带向街区的同龄人“炫耀”一把卓越的运动细胞。
“我们一定是整条街最酷的小孩。” 她们勾肩搭背地对她说。
回魔法部上班这天米莉森·巴诺德部长在会上发表精彩昂扬的战时策略总结,本届虽输了竞选但连任执行司司长的巴蒂·克劳奇被舆论预言为下一任部长,他们的合作互助比敏坎在任时期要和谐高效得多。
有一点反而令埃尔弗里德颇为惊讶,敏坎卸任交接公务在评判她的工作时竟给出高度褒奖,要知道她当他秘书的一年多里从没被他表扬过。
行程表上显示本周五米莉森计划跟麻瓜界的领袖会面、即时任首相撒切尔夫人,为这场会晤顺利进行,埃尔加班准备文件,好在巫师对待政治没有麻瓜小心翼翼,她要整理的书面材料不算繁杂。
当天通过特殊设置的壁炉她们来到唐宁街十号。会议的前半段双方针对现状的交涉,围绕的主要是现今伏地魔蔓延的势力已对麻瓜生活区造成的威胁。
作为新上任的领导者米莉森虚心请教对恐怖主义该采取的原则,早被媒体戏称为铁腕手段的首相坚定且明确地答道:
“假设有一天我站在海军总司令部,面临国防预算削减演变的意外,少将告知我别国载有反舰导弹的船队正在逼近我国辖区防线内所谓人烟稀少的偏僻港湾,外交大臣在一边推测它们会徘徊着远离禁区、并重申开战会被视为‘侵略者’的国际影响……我会选择击沉它。我只有一个谈判的立场:那就是我不会和罪犯或恶棍谈判。④”
击沉它。不要妥协。
约谈在半小时内结束。不管客套与否的交集,马不停蹄赶往其余日程的玛格丽特·撒切尔起身与她们分别握了握手。
随后各自走向不同的世界履行各自的使命。
米莉森·巴诺德是个能力与远见兼具的部长,赏识人才、不吝于给予机会,埃尔在魔法部寻常的差事变得积极正面,不再拘泥于可有可无的位置,米莉森会把她带去重要场合,让她旁听重大会议,甚至会问她对会上各成员观点的想法,鼓励她从多部门的沟通中了解和分析草案的可行性。
这是埃尔弗里德第一次真正享受并投入一份工作。
下班后她会回家和妈妈吃晚餐,或去看望看望她的好朋友。
稳定得似乎是一场美梦。起码对于她是的,可惜对于西里斯——他的心情比较复杂,由于某个偶然得知的事实、一件得从头说起的插曲——
众所周知明面上冲在前线的战士们目前活着的、能够负担领导才能、实力相当的是凤毛麟角,除莉莉和詹姆、傲罗爱丽丝和弗兰克·隆巴顿、吉迪翁和费比安·普威特兄弟,阿拉斯托·穆迪、多卡斯·梅多斯,就真找不着人可以直接上场带领指挥一项战斗,尤其是去年十月起两名成员先后怀孕,因此从美国回英格兰后的西里斯由多卡斯带着他完成凤凰社的重点任务,明显她是最适合兼顾一出突袭战役全局的前辈,她教会了他很多决斗中魔咒博弈的技巧,他们这组搭档也有默契,久而久之就被费比安他们带头打趣,虽然他每次都严肃地制止:“积点口德,尊重尊重她,这可是我的学姐。” 但大约是被议论过多、大约是他从小习惯被人群追求和告白,到最后他的潜意识都有点被影响、以为她对自己有少许好感,鉴于他们常待一块儿而她还总找他闲聊。
在这一大堆心理铺垫的基础上,多卡斯对他说的却是:“西里斯,我记得埃尔现在单身对不对,我看你半点进展没有。你介不介意我牵线个约会对象给她?这两天我的室友凯瑟琳问我来着,她对埃尔很着迷。”
他确信自己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脑子的疑惑多得爆炸,语无伦次地假装开玩笑道:“……‘凯瑟琳’,这名字对男孩来说有些女性化吧。”
“哈哈,这笑话绝妙。” 多卡斯没当回事,并继续表述一些令他两眼一黑的文字:“你都不知道从前在霍格沃茨,埃尔在女生宿舍有多受欢迎,我敢断定要是她剪短头发,难免可能动摇你的校草地位——说笑而已,你永远是公认的霍格沃茨万人迷。虽说我是来自麻瓜家庭没错,但是这里是巫师界,这里还是英国,大家都挺多样化,实话说现在要不是我忙得要命……算了,有件好笑的老生常谈、我快毕业那一年莉莉和詹姆恰好在谈恋爱,在此之前我们还一度以为你在跟詹姆地下恋情呢。”
“‘哈哈’,对,是那‘混蛋’抛弃了我。” 他苦涩地干笑几声,这时才恍然大悟多卡斯找他闲聊过的主题完全跟他没什么关系。
下午例行回波特公寓蹭饭的他唉声叹气地跟莉莉说起白天的事,看乐子人詹姆趁机大笑一番,他可没精力胡闹,难得垂头丧气地趴在沙发一动不动,像只耷拉着尾巴急需摸摸脑袋的巨型犬。
近来自带母性光辉的莉莉怜爱道:“这为什么会让你这么沮丧,西里斯?”
“因为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我的情敌还有女人……这一对比我根本没有竞争力,那我输定了。” 他的声音沉沉闷闷,还多了几分幽怨。
莉莉的神色扭曲了下,艰难地憋笑:“别瞎想,你对埃尔而言还是很特别啦。”
詹姆抱着“爱子心切”的心态也怜爱地帮腔道:“不用担心半路杀出来的陌生人,她那么难讨好。更何况她不是夸你成长了吗,坚持住。”
道理听得懂但很苍白,次日见着面他仍然沉不住气,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埃尔昨晚的约会如何。
“凯瑟琳性格友善,幽默,人也漂亮。” 埃尔弗里德诚实地说:“我从未和女生约过会,挺有趣的。”
“……哦,‘太好了’。” 他强颜欢笑。
一眼看穿他的情绪,埃尔在等待他阴阳怪气的讽刺,等待着就像他在婚礼上突如其来的“发疯”。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尽管他是肉眼可见的郁闷——这出乎她的预料之余,更令她产生了些没来由的触动,正如发现他特意修改说话语气中的傲慢。
“西里斯,你没有什么想评价的吗?” 于是她忍不住问道。
“……评价?我不知道怎么说。好吧,老实告诉你,埃尔,抱歉,我现在还做不到像把你当兄弟那样聊女孩,这简直太奇怪——”
“我不是在说这个。” 她无奈地笑起来,决定不提刚才自己内心的预判、以免他更难过,而是告诉他:“……其实我是想说,我没有第二次的约会,昨天我只是尝试尝试。”
他终于有了点反应:“真的吗?”
“真的。我没有时间。” 在他面前她愿意坦率地作出解释:“况且我更喜欢从朋友的阶段开始。”
彻底放下悬着的心,也总算有心情好好参加詹姆家的聚餐。
今晚是要开会的周日,时不时忙碌得连休息日都得开会,这种时候莉莉和詹姆就顺便提议请吃饭,他们和隆巴顿夫妇也有工作以外的共同话题、都是恰巧孩子预产期相差无几的父母。至于吉迪翁·普威特和费比安·普威特,他们是活跃气氛的专家,与其说是开会,倒更像在聚会了。
私下本不想去人多场合的埃尔弗里德被西里斯硬是拉着过来,却意外地聊得很开心,她从不知道自己不排斥认识工作需要之外的新朋友。
初夏的某天埃尔接到雷古勒斯的来信、说他和卢修斯须见她谈谈要事,约在七时,北城区的老酒馆。她猜到卢修斯的目的,这段时日希斯的信中提过纳西莎的预产期最迟在六月,本就不在他专业范围以内的希斯倒没有置之不理,他有为马尔福引荐美国一些水准高超专职陪产的治疗师,卢修斯为此的筹备完美得将近神经质的程度,还得应对伏地魔抓捕《言论》作者的命令。
想必是拖太久拖到没法延迟的地步,伏地魔频繁的施压,所以卢修斯要求雷古勒斯带上自己见埃尔弗里德:
“你不能就这样丢着这件要命的事不管——在利用完我和雷尔之后、我们对自己安全的掌控被你受限……” 憔悴的卢修斯拉着一言不发的雷古勒斯下水,“你别以为我们不敢向黑魔王——”
“好了马尔福先生,深呼吸冷静冷静。” 埃尔淡淡说道:“我没说放着你们不管,当然也不会忽视你们的安全。”
“你少拿政客的嘴脸打发我。” 卢修斯冷哼一声。
“我想过了解决方案,请你先听我说。” 她娓娓道来:“我认识一名管理坟地与火葬的守灵人,我能够弄到几具尸体,然后暂时关闭刊物的连载……但是活捉不到主谋的饰辞,需要劳驾你自己了。”
听罢,卢修斯的脸色稍稍缓和,没好气地催促:
“尽快一周内了结这出闹剧吧!……雷尔,我们走。”
雷古勒斯不动声色地委婉推脱:“我还有一则危险的信息要通知韦勒克小姐。”
起初还秉持着“有什么是她这位外人能听、他这位堂姐夫却不能听”念头而颇有微词的卢修斯,一听到“危险”的关键词,立马脚底抹油先行离去。
“你那个德鲁伊伙伴,我已调查明白,她的确是谢菲的后代,她的名字也有迹可循,谢菲家族和沙菲克家族分别有两个‘克莱尔’……而沙菲克家族现存最具有话语权的克莱尔·沙菲克夫人,她乐意接受这个来自异国分支的家族成员。” 雷古勒斯道明实情,平静中夹杂一丝若有若无的骄傲。
“……谢谢你的费心。” 埃尔弗里德稍微讶然他会帮着克莱尔找寻身世,她下意识归结为他热心肠的本质,“我会跟她说的,如果她想到沙菲克家生活的话,我再回信给你。”
“‘如果她想’——你在胡说什么,韦勒克。” 不料雷古勒斯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反驳道:“我是在通知你和她,不是在征求谁的意见。”
话音刚落,埃尔怔然地挑了挑眉,一瞬间感觉他的话很……滑稽,她似笑非笑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要按照你说的做。”
“不然你是打算让一个女巫生活在麻瓜社区?” 他嗤之以鼻地反问。
“我没什么‘打算’,我根据她的意愿协商、再经过她的同意……”
“巫师应该待在魔法界,她或许太幼稚没察觉到重要性,你理应引导她做对的选择,我已经将最明确的道路摆在你们眼前。”
“我认为我没有干涉克莱尔选择的权力。” 埃尔气定神闲道,“她不是我的孩子。”
“她也不是我的孩子。” 雷古勒斯就跟埃尔弗里德一样义正言辞,“但我们是巫师,巫师必须要坚持巫师该有的价值观和责任感。”
沉默了几秒钟,埃尔用一种近乎谈笑风生的态度给他答复:
“我会先回家转告她,你为她劳神找到的真相。不过,抱歉,我依旧没有被你说服,我不会干扰她做决定。而且推心置腹地说,你常常说服不了我的原因,并非是我固执己见——曾有许许多多立场不一的人劝服了我。假若你想在未来让你的价值观被他人乃至大众普遍地接受,就好比‘目的理性的行为’和‘交往的行为’⑤。当面向的是人而不是物品,想得到别人的认可与理解,让‘可领会的表达’,‘真实的陈述’,‘真诚的表达’,‘正当的言说’构造你的言语;当合理化你坚信的‘纯洁永恒至上’,意味着承认你的特殊,同时承认他者的特殊,形成共生共存又阶层鲜明的环境,众人感受到你的理念不是铲除异己,而是像我以前所说的你自己去建构的崇高……你的愿望就能达到了。”
真怪,一般获得他的认同的要么是长者要么是家人,结果不属于任何一类的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现在的建议竟让他信服,且没有一丁点反感的情绪,他想这很大一部分缘由是她讲话风格总会很和气,这大大消减了听者的戒备心理……这方面他应该效仿。
不仅没成功劝服她,他还被策反似地告知了她另一个原本他决不关心的消息。
静静听清雷古勒斯说伏地魔相信某则不知从何而来的预言、并要为此谋杀一个符合预言条件的婴儿。
“……预言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
她垂下眼思索着半刻,沉重地说:“而你知道我会把你告诉我的意图理解为默许协助我救下那倒霉的孩子吗。”
雷古勒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知道。”
埃尔弗里德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她原先‘敬’伏地魔算是一代枭雄:从一无所有到书写能蚀刻民众集体意识的恐怖历史,他有他的手段。但她错了,到这一步他是个纯粹的、不折不扣的小人,现在他失去了一切能以丑为美的、恶魔的魅力,他选择相信存在会威胁到自己的新生儿——他,他到今天这种力量,依然摆脱不了骨子里的自卑么……竟畏惧一个婴儿……
真不知道会是哪个可怜的家庭被牵连。
“你选择告诉我,证明你也在不屑于这彻底回不了头的低劣。” 她严肃地注视着他:“证明你要管到底。”
冷漠的灰蓝眼眸闪灼决意,他回道:“布莱克家的人一向言出必行。”
同样信守她的承诺、埃尔下班一到家就找克莱尔说清早上收到的消息。
果不其然克莱尔一脸毫不在意地一再拒绝,尽管埃尔弗里德有帮沙菲克夫人简单美言几句——毕竟某种意义上说是老相识,克莱尔·沙菲克年轻时担任伊奈茨的辩护人,帮她从三十年代的部长赫克托·弗利手中夺回家宅……故事的来龙去脉如今倒无关紧要,总之据伊奈茨的回忆,克莱尔·沙菲克女士品性正派。
“我对传说中的大家族不感冒。对啦,有样东西要送你,我才听艾莉说你今年的生日早过了……嗯,二月十七日,我得记牢。” 克莱尔翻找着她与瑞斯睡房里的小收纳箱,从里层掏出一双做工精致、光泽明亮的珍珠耳环,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克莱尔一边将耳环塞进踌躇的埃尔手心里一边澄清道:“你放心,这是在福利院照顾我的那位修女临终前送我的礼物——”
“那我更不能收下,它对你如此重要。”
“正是对我很重要,我才想送给你。” 克莱尔认真地看着愣神的埃尔弗里德,“你对我的重要,跟海伦小姐对我的重要同等。海伦就是把我养大的修女,没有她我在那家偏僻穷困黑人社区开立的基督教福利院活不过一岁,是她给予我缺失的爱,也是她时时维护着‘古怪’的我。在她病逝后我被赶走,到城市街头流浪,后来万幸遇到瑞斯,我们相依为命。再后来遇到了你,向我全部的神发誓我所说是实话,你让我想起了海伦,她在病床奄奄一息之时向上帝忏悔,她说青年时代她靠出卖尊严朝物欲横流的罪恶屈服,说她曾堕落于纸醉金迷的糜烂,直到某天她被诬陷了谋杀,没有人相信她不是凶手,真凶明明另有其人。海伦说在绝望中降临的第一个奇迹是她拼命逃出了监狱,第二个奇迹则是她在逃亡路上遇见一名如同天使现身、拯救她的‘神祇’——她的形容,她深信不疑那就是上帝——有个陌生女人,不带犹豫地把自己身上的所有财物都给了她,其中包括这一双珍珠耳环。她说,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活着居然是在被当通缉犯追捕的路途。为了活命她整个十年都在流浪辗转其他国家。既然她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救赎,她决心献身于不求回报的事业,便留在福利院。临终前,她把当年再苦都舍不得典当的耳环送给我,说:‘克莱尔,希望你永远记得,当看见神迹的光在闪烁,不要迟疑,跟上去’。”
天堂的光亮与恶魔的鬼影共同亮起的一刻,追随着光明直至魔鬼从你的视野消失、心中只剩下和平的光影。
而信守第二项承诺,是实打实伪造《言论》作者们的死亡,这方案她早在看回忆录时畅想过,虽岁月不长却交情很深——伊奈茨在比利时的麻瓜朋友瑞恩·尼尔小姐,以能为彼此在所不辞的描述概括她们的友谊贴切无比,当初她就是用她们作例子去提议克莱尔向瑞斯坦白女巫的真实身份的。
不论埃尔弗里德的求助有多怪有多离谱,瑞恩的回信里没有半点质疑,果断地答应见面,刻不容缓,她挑在这周六的下午。
《言论》的连载不得不先行中断。
启程前收拾着行李,克莱尔和瑞斯央求着带上她们,正处于贪玩的年纪,埃尔本来想单独行动,但始终认为有人陪同总比一人跑国外要好的瓦伦娜劝解下,她最后还是带上她们一起去布鲁塞尔。
两个朝气蓬勃的女孩一路雀跃地嬉戏打闹,仿佛生活中再大的麻烦都能一笑了之,确实给她的旅途增添乐趣。
瑞恩·尼尔小姐热情地招待她们。可惜考虑到尸体就算由福尔马林保存也必须争取分秒、好让卢修斯交差,埃尔没敢多待,道谢后承诺改天再聚,急切地要将附着无痕延展咒的棺木运回伦敦,幸而提前想方设法搞到了非法门钥匙,她们没有在赶路过程被拖沓。
迄今为止,埃尔弗里德真是什么禁忌都碰了个遍。
嫌沾到晦气的卢修斯派的家养小精灵去见她。在信里她好心提醒可以向伏地魔汇报说死尸是厉火的功劳,该怎么圆谎她帮忙细致地编过,但被他不识好歹地高傲回信:“……韦勒克小姐,我想我一个马尔福不用你教我做事……”
行吧。她是管不着卢修斯·马尔福自己的打算,更没空管。瞧,她一整天都被没完没了的会议排满。
晚上凤凰社也要开会。
沉浸在平平无奇繁忙的埃尔弗里德被魔法部办公室的文件拖了拖,她匆匆忙忙地出门,即便快迟了一小时。
如约赶到波特家,却迎面撞上阴云一片。
在场的还有邓布利多。
大家的表情都很古怪。她嗅得出无声流露险恶的预兆。
顿时,她不禁被忧虑的坏情绪所笼罩,她清楚常见得快落入俗套的墨菲定律。
坐正中间的邓布利多请她落座,随即向她平静地阐明了前因后果。
前些天她还以看透世故的所谓客观心理感慨不知哪个无辜的家庭会遭殃,命运就致使她最重视的人去遭遇这出劫难。
在听见最坏的消息的时候,她的反应从不是歇斯底里——每一回直面危险,埃尔弗里德都在竭力忍受应激的痛苦,根本没有精气神去悲伤欲绝或者惊惶失措,相反,她安静地坐在原位,僵硬地开口:
“那么,请问您目前有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于是邓布利多解释了在这情境下“赤胆忠心咒”兼顾藏匿及保护的高级魔法,选择保密人的必要性……这点他们都知道,凤凰社的总部就有赤胆忠心咒保护。
“……所以,今晚是讨论‘保密人’选谁?” 埃尔心底的焦灼熄灭了些许,恢复行动力,总结地反问。
“是的。像我之前所说,用魔法把秘密永恒封存在活人的灵魂中,只要保密人不透露,无论使用什么办法,伏地魔都不会再见到他们。” 邓布利多自荐道:“由此,我想我来做保密人最为合适。”
“您肩负的事务太多了,先生,有霍格沃茨的,更有凤凰社的,我不认为再给您增加风险是件好事,况且——” 詹姆一伸手勾上一脸凝重的西里斯的肩膀,“我有比亲兄弟还亲的挚友,他才应该是最佳人选不是吗。”
埃尔镇定地提出异议:“伏地魔也会猜到我们使用赤胆忠心咒,他会和食死徒们竭力追杀那个人,我们都知道保密人一旦死亡,咒语会失效。选西里斯太明显,过几个月美国的傲罗要与我们合作,食死徒会加大恐怖袭击的力度,西里斯不能离开战斗前线,他的风险很大。而在外界我的身份还没暴露,保密人的最佳人选应该是我。”
“不,你作为莉莉的好朋友,伏地魔也会想到你。” 西里斯反对道,“应该选我。”
“你太容易被猜到——”
“嘿朋友们,能听听我的看法么?” 莉莉头疼地制止他们的争论,“我认为你们俩应该折中折中方法:你们都想到外界的推测,那选一个明面上的保密人,一个真正的保密人,不就得以解决。”
他们不约而同地眼睛一亮,詹姆点头赞同道:“对,这方法很完美!”
“很好。那我来当明面上的保密人引走危险的视线——不要再跟我争了,埃尔,你刚刚自己说的我最容易被猜到。” 西里斯获胜般轻笑道。
目睹青年们你一言我一语不由心中感叹年轻人就是活力满满的邓布利多拿出接骨木魔杖:“各位,确定决定好了、对吗?”
当晚雷古勒斯联络了她,同一件坏事她听了两遍,得以重新整理思路。
说不清为何,她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如俗话说“酒还剩半杯”、他们不是悲观之人,特别是詹姆乐观得哪怕死神来找他都能相谈甚欢的性格,出这事没过几天他就拿来开玩笑了,基本是嘲笑伏地魔的懦弱,他跟西里斯围绕这主题“创造”的一卡车笑话都可以被写成书在战后出版。不但如此,他的骑士精神也格外活跃,对于他和莉莉的孩子是命中注定英雄的预言、他感到自豪,实属异常积极的思维。
冯特纳说好派遣的七位傲罗如期而至,魔法部因此举办了场欢迎会,米莉森·巴诺德委实是个颇有苦中作乐气度的振奋女子、声称“人人都有权力享受该庆祝的时刻”,美国国会的加入以及《言论》的停刊给民众注入了清醒剂,战争演化得无路可退,无法再仅仅顾着天真地祈祷救世主降临。
为给被迫关在家的朋友解闷,埃尔把自己几年前捡的流浪猫猫送给了莉莉。
“猫咪是我认识的那三个小朋友喂养的来着,他们在伊法魔尼上学……” 姜黄色的波斯猫乖乖蜷缩在莉莉腿上打着盹,埃尔跟莉莉耳语道:“至今他们仍吵不出个合适的名字。”
“看来大家都为想名字头疼。” 莉莉自我打趣。
“你们还没想好名字?” 埃尔哑然失笑。
“嗯,詹姆说实在不行就叫詹姆·波特二世。”
“……真的假的?”
“他要是敢认真,我会揍他一顿。” 莉莉挥舞了下拳头。
明明是严格来看危机四伏的现状,被以最违背勇敢本性的方式拘束在藏身处的莉莉和詹姆却能平衡好自身的心境。
离八月份越来越近,由于如今藏匿在戈德里克山谷,埃尔只好放弃信奉麻瓜医学,在希斯的推荐下专心筛选可靠的助产治疗师,前段日子她还问瓦伦娜能不能托关系在伦敦最好的医院预订产房,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她想不通巫师界不设立系统的妇产科的理由,尽管是女巫,生孩子也理应被划分到非常重大的医疗级别才对。
听西里斯提了一嘴,六月初纳西莎的儿子出生,取名为德拉科。卢修斯恨不得将这消息挂报纸头条一年,宴会办得非常隆重。
“……虽然我还没帮忙为叉子他们想个好名字,但‘难听名字’的单子上现在多了一个。”
“按理说你不是那小孩的表舅吗。” 埃尔哭笑不得道。
“我最懒得‘讲道理’。反正对他唯一的祝福是别被那群纯血分子带坏吧。” 西里斯兴致缺缺地说。
比预想中提早一星期,七月的最后一天,是需要工作的周四,一大早坐在办公室的埃尔弗里德接到电话,二话不说火急火燎地请假赶回去。
这可是她绝不能错过的日子、她想没有什么能比这天更重要了,思及此她干脆移形到住所的附近,一路小跑着进门,西里斯、莱姆斯、彼得和玛丽都已经到了等在客厅——
“怎么样了、治疗师到了么?你们有没有联系伊万斯夫人?” 埃尔弗里德心急地问出一连串问题。
“在给她做检查。” 西里斯上前安抚地答道,“伊万斯夫人不敢走壁炉,可能会晚到,不过没关系,治疗师说起码要等一两小时。”
“是,现在是阵痛阶段……等等,我先联系妈妈、她可以去开车接伊万斯夫人。”
埃尔快步上楼打完电话,不想再呆客厅干等着,敲了敲房间,詹姆开的门——
“太好了,你赶了过来。”
“她的羊水破了吗?你有没记得提前消毒床铺——”
詹姆没介意埃尔径直越过了他到莉莉的床头前面,莉莉沉稳地笑着说:
“埃尔、亲爱的,你用不着紧张。”
治疗师一边倒了杯冰沙递给莉莉,一边充满闲情逸致地道:“对啊,我们不像麻瓜手忙脚乱。”
“这不好笑。” 埃尔弗里德并不领情,“别说得好像能用魔法直接把宝宝掏出来。”
“……好吧。” 治疗师看埃尔有点气势汹汹,他息事宁人转过身问宫缩间隔的情况。
“每四分钟一次。” 詹姆回答。
“一次持续56秒。” 埃尔弗里德盯着手表补充。
“波特太太,你要慢慢习惯去控制吸气和呼气的节奏,有些产妇是可能要等两小时或更久的,当然我希望你是运气好的类型。”
“我明白。”
不知过去多久,西里斯等人敲响了房门。
“伊万斯夫人说这会儿交通很堵塞……” 他们罕见地战战兢兢蹑手蹑脚的。
“呼,那我猜我的‘运气’能持续到她赶过来吧。” 熬着时不时的痛觉,莉莉苦笑道。
显然每次宫缩的疼痛会逐层递增,埃尔和詹姆数着秒去协助莉莉调整气息促使身体适应:
“14、13、12、11……好,深呼吸……”
“慢了慢了——5,4,3,2,1呼吸……没事,把注意力放在这都是为了我们美好的未来。”
靠在垫高枕头的莉莉开始疼得额头出汗,见状他们异口同声地问:“治疗师、难道我们没有缓解的药剂?”
遗憾的是即使喝了点药水,剧痛感只会随着子宫口的扩张一遍遍袭来,钻心咒跟这种剧痛相比都算小儿科、鉴于开指的疼痛要维持整整一小时。其余在场的人被这情景吓傻,尤其是彼得、他快动弹不得,詹姆体贴地以留意电话为由让他离开房间。
几乎是灵光一闪,西里斯突然想起要拿点什么记录这宝贵的一天、他下楼翻找出摄影机,捣鼓好录像的按钮,首先把镜头怼向报纸的日期栏,再上楼回房间说开场白:
“嘿,宝宝,这是你的妈妈。” 正被疼痛折磨的莉莉冲着镜头勉强一笑,西里斯再把镜头转向对面的詹姆:“这是你的爸爸。”
詹姆抬头说:“宝宝,我们迫不及待见你——但是拜托别弄疼妈妈!”
“这是你的教母。” 埃尔弗里德的神情混杂着焦虑和期望,浅浅笑了笑,言简意赅道:“我们爱你。”
“而我。” 西里斯把镜头转回自己,“我是你的教父哦。”
看着时钟推算进度的治疗师拍拍手赶走西里斯和莱姆斯:“好了先生们,请在外等候,这儿拥挤过度,等等还会再多个人,不要再留着啦。”
“祝你们好运!” 他们依依不舍地留下一句,也留下了摄影机。
关好门,治疗师专业起来其实跟麻瓜产科医生没什么表面的不同:“……十公分,你要当妈妈了,现在起用力——”
一旁的埃尔弗里德双手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站在另一侧的詹姆则扶着她的肩膀和手肘,俩人不停地说着鼓励的话让她知道她不是孤独一个人:
“你做得很好、你做得很好……!”
“我能看到宝宝的头了、接下来的几秒钟你要接着用力。” 治疗师冷静地大声说,“波特太太,你要接着用力、我看不到孩子的肩膀。”
快使不上劲的莉莉满脸汗水,像被火烤的泛红脸颊与脖颈凸着青筋,她脱力地抓着旁人的胳膊,控制不住哭腔崩溃道:“我做不到——”
“你可以、你可以的,宝宝也在和你一起努力,真的,相信我,就快结束了,他要降临在这世界了。” 詹姆放轻音量而语气笃定地对她说:“相信我,1,2,3用力……”
“我看得到他了莉莉!你是很了不起的战士亲爱的,他是个小男孩——” 泪眼模糊的埃尔弗里德清晰看见包裹着黏糊糊血渍与液体的、婴儿小小的身躯,治疗师清理好并拿干净的毯子裹住了他,用魔法缝合好伤口,将这被期待已久的孩子交给精疲力尽但幸福微笑的母亲,而父亲、虽在流眼泪也是在笑着的,他对襁褓里皱巴巴一团的、啼哭着的婴儿轻声说:“……你好哇,小伙计。”
门外传来西里斯他们激动雀跃的声音:“我们可以进门了吗?快憋死我们啦——”
埃尔破涕为笑地打开房门,包括总算赶得及的瓦伦娜和伊万斯夫人、人们一拥而上欢呼着庆贺这位小朋友的到来。
“我们得为他取名。”
“你说了算,甜心。”
“……‘哈利’,叫他‘哈利’怎么样?” 莉莉若有所思地笑道:“既然我是战士,他也可以像战士那样勇敢。”
由军士含义的德语单词变体的好名字。
“大家,我要向你们介绍一个人。” 詹姆动作轻柔地抱起仍闭着眼的宝贝郑重地说:“他是哈利,哈利·波特。”
“你好哈利……你好呀可爱的宝贝——” 大家围着他,纷纷欣喜而温柔地打招呼。
没忘手持相机的西里斯为这段录影准备了结束语:“哈利,伙计,这就是你零岁的生日纪念了,看我们多为你高兴……欢迎你来到我们身边。”
看我们多为你的降临感到欣喜若狂。所以真希望你记住这一刻,孩子,就算将来,或许在往后有无数个时刻你会因为人生的戏弄而懊恼、愤怒、悲痛、万念俱灰……你会情不自禁在绝望中反问“我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世上”,你会颓丧地想若生存是为了受苦那又有什么意义——然而我始终想告诉你,在你降生的这一天你带给我们无可比拟的、珍贵的幸福,你的存在给我们带来的全部意义,这一天的幸福我不会忘记、永远不会。
真感激你选择了我们——谢谢你选择成为我们的孩子。
选择我们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