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亲切的英格兰,埃尔弗里德和雷古勒斯、希斯他们暂时分开了行动。首先她将从美利坚带回的朋友安顿在自己家,其次要去见她牵挂已久的莉莉·伊万斯、准确来说是莉莉·波特,时至今日她仍改不掉称呼上的习惯,也许是因为在她眼里莉莉永远就是莉莉。
面对克莱尔和瑞斯这两位陌生人,瓦伦娜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的质疑,亲切地用烤曲奇与柠檬红茶招待她们,帮忙到客房整理行李,随遇而安的瑞斯没有克莱尔在长辈前的拘谨,直言道:“我还挺好奇来着呢,原来你们女巫调制饮品的方式跟咱们差不多嘛……”
“嗯,我们倒也不是什么事都要靠魔法。” 瓦伦娜笑着回答。
这些天独自专注《言论》发刊的艾莉西亚冷幽默地接道:“确实,所以到不得不用魔法的地步就是‘要命’的地步。” 转而对进房间换一身干净衣服的埃尔弗里德说:“对了埃尔,邓布利多给我们分配的‘保镖女士’恰好出了门……你回来看到她就知道,你会惊喜的。”
“哦?好久不见你也学会了卖关子。” 难得心情跟着放松的埃尔拿上精心准备的花束与果篮等见面礼,掩饰不了喜悦地告别:“好了‘孩子们’,我要先去看我亲爱的宝贝了,回头见。”
“拜拜……等会儿,谁是她亲爱的宝贝?”
克莱尔及时地对茫然的瑞斯解释:“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她有个一块儿长大的好友,现在在怀着小宝宝。”
“噢记得。” 瑞斯随性地开玩笑:“她在轮船上说了一路,好像她是宝宝的父亲似的。”
“咳咳、瑞斯!” 克莱尔脸色大变地阻止,艾莉西亚大笑着不小心弄撒了红茶、正拿魔杖用清理咒擦干地毯。
“抱歉抱歉,这种笑话在英国不合适吗?” 瑞斯问正在找橱柜的瓦伦娜,后者笑眯眯地回道:
“没关系,我喜欢听冒犯的玩笑。” 好在这是个拥有过古怪挚友的长辈,“你这副口吻反倒令我很怀念……”
前几个月瓦伦娜代远在出差路上的埃尔拜访过好几次波特家,因此这一趟只有她一人。
像她们这样感情比亲姐妹还亲的朋友根本不需要提前预约时间,突然造访是一种别样的惊喜。
今天是周六。恰巧詹姆被临时叫去开会,待在家休假的莉莉一见到她顿时欣喜得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而松开时她不由主动亲了亲莉莉的脸和已有点明显的肚子。
“你感觉还好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变化——”
“还好还好,不说这个啦,先跟你‘汇报汇报’我改进无痕延展咒的成果!” 自从怀孕后身边的所有人都只围着这话题打转,被问腻味了的莉莉当然更为除此以外的事兴奋,拿出这段日子整理好的资料满怀热情地喋喋不休:“对于你在信里留给我解决的疑难,我思考了好久好久来着,假设我想保护一件重要的东西,为此可以用到的实用魔咒有哪些,等查阅文献,我排列一份总结的清单,比如隐藏咒、混淆咒、复制咒、牢固咒、灼烧咒等等……要想一个能兼顾一 一对应破解的办法太不现实,忽然我发现它们中的极大多数棘手的都有个特点那就是通过‘感应’触发咒语的保护机制,换言之只要不去碰它,我们就不需要临危苦想解咒的办法……然后我又想到你认为使用附着无痕延展咒的包裹去存放它的主意,顺带一提我觉得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一时之间我想,为什么我们没想到‘用物对付物’的方式?我们压根不需要亲手触摸去‘拿到’——于是我在这基础上修改了召唤咒,原理很简单亲爱的、是我们小时候玩的磁铁,根据我对其特征的了解:像是纯金和协助过家养小精灵制作魔法食物运输之类的,后者简直是最好的突破口,由于这其中有记忆的痕迹,我能直接引用小精灵的魔法体系放在召唤咒上面,我拜托了你的老朋友罗布先生帮忙——小精灵们的魔法可太高深了,完全经受得住我后续的实验检验……总而言之,我还多加了个水火不侵咒以防万一。”
“……天呐莉莉,你真的好聪明。” 仔细听完的埃尔弗里德惊叹道:“这方案实在太完美!是我恐怕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方式……谢谢你付出的这一大堆精力。”
“没事,能帮到忙就好。” 莉莉快乐地摆摆手,她们好像回到了毕业前形影不离捣鼓新奇玩意儿的时光,“话说回来,我一直以为学院的宝物只会好好待在霍格沃茨呢。”
“我以前也以为。但你知道这群巫师不如我们麻瓜那边重视财产权的维护,‘私人财物神圣不可侵犯’……” 埃尔半是戏谑地说:“这要是放在随便一名中产阶级白人男性身上,他会把伏地魔起诉得下辈子只能在监狱传教。”
“哈哈,我猜麻瓜们要特制那种关得住万磁王的监狱来关伏地魔。” 家里最随处可见的除了魁地奇相关杂志还有数不胜数的超级英雄漫画,一整排DC 与MARVE连载,詹姆对麻瓜的文化一向很着迷,无疑会爱上堪称“轻易俘虏每个男性芳心”的超英系列。本来莉莉不感兴趣,由于近期休假太多才闲来无事翻开看了几册,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很幼稚,情感上却觉得怪好看的。
“喔,你总算愿意看这漫画。” 从小爱好就很复杂的埃尔弗里德早就看过那些在麻瓜界流行得一塌糊涂的作品,她像是传说中“包容与博爱的品味”,常常抱着凑热闹的心什么都涉猎。
“是呐,我不止看完,还知道他们四个最爱的角色是谁。” 莉莉佯装倍受荼毒地列举,值得一提的是直呼全名、证明起码读得够认真,“詹姆喜欢彼得·帕克,西里斯喜欢布鲁斯·韦恩,莱米喜欢查尔斯·泽维尔,彼得则喜欢唐尼·史塔克。”
“西里斯其实是喜欢那辆蝙蝠车吧。” 埃尔揶揄道,她们相视一笑。
尔后在片刻的沉默中,她小心地低声问道:“……对了,最近詹姆他有好点吗?”
“别担心,他的性格那么坚韧,快过去一百天多少有缓过神来……况且大约是怕我忧虑或者唤起我对爸爸的想念,在我面前总避重就轻地说自己没事……他的男孩们有相继陪着他。” 莉莉叹了叹气,迄今为止人人每天都在经历不同形式的分离,阅历使心态演变成隐藏于平静中无可奈何的伤感,并非歇斯底里的悲痛往往植根于心底,难以磨灭。
“也许像我妈妈所说,人一旦长大了就得面临数不清的道别,好让我们有朝一日做得到孤身直面死亡。” 埃尔自嘲地说:“我想哥特爱好者会喜欢这句俗套的箴言。”
“类似‘出生是为了死’什么的吗……是很哥特风格。” 莉莉苦笑着默契地接话,“希望我的孩子也能明白,不要害怕每个人都要面向的死亡结局,生命的意义一定是在于过程。”
埃尔弗里德被转移了重点:“说到孩子,我记得你已经能查得到性别了,看来你们没有问医生。”
“詹姆说等生产当天知道会更惊喜,所以我们都在想两种名字……亲爱的孩子教母,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名字?我不擅长想这个……我看通常会化用家族长辈的名字以示纪念。”
“纪念很好,可普遍太老气,使用不符合年代的名字在学校会被欺负的……詹姆提过他的爷爷亨利·波特。毕竟弗莱蒙在世时再三强调过自己的名字是母亲临终前为保留姓氏取的、年轻遭受过无数对这名字的嘲笑,他是不打算沿用下去。” 莉莉若有所思道:“但我认为亨利这名字同样太有年代感。”
不一阵,詹姆提着大包小包到家,身后毫无悬念跟着西里斯,他们一见着面顿时热情地打招呼。
“嘿,你终于回来了!” 西里斯和她拥抱了一下,“我听邓布利多说你圆满地了结任务,国会答应援助我们!真厉害啊,快、告诉我后来你——你的脖子怎么回事?”
一瞬间埃尔的神情微不可察地僵硬,她明明特地拿头发遮了遮缝针的伤痕,结果还是被他看到了。
闻言莉莉皱起眉,凑近盯半天那细小的伤口,严肃地问道:“……埃尔,你受的什么伤要缝针。”
“不是问题,不疼,算不上受伤。” 她赶紧笼统而条理胡乱地否认。
“要不我帮你用愈合咒修复吧。” 西里斯知道她是不打算老实交代,干脆提议。
“不用不用。” 她连声回绝,掩去了不自在,自我打趣道:“伤疤事实上是我的勋章。”
“……行吧‘韦勒克上校’,恭喜你又荣升一级。” 他瘪瘪嘴,不太高兴地接住玩笑。
“留下来吃晚饭呗‘上校’,我不会麻烦你做炸鸡块的。” 詹姆也加入了讨伐大军,他们笑得前仰后合。
几人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美国国会,一片热闹的叙旧,莉莉悄悄打哈欠,埃尔弗里德细心地询问是不是耽误了她睡午觉。
“我总睡不醒。” 莉莉揉着两只犯困的眼睛,“像冬眠的熊。”
“那多可爱啊。” 詹姆安抚地摸摸她的脸,“来,我出门前换好了更柔软的床被和抱枕,刚刚我去了几家超市找到你喜欢的安眠蜡烛,麻瓜的商品真早下架……我保证这次你肯定不会觉着睡得不舒服。”
过了会儿他们恢复了闲聊,埃尔小声问詹姆需不需要往房间设置加强隔音的咒语,他可靠地说自己早就设置好了、就算在客厅看球赛都不会惊扰午睡的人。
瞧了瞧厨房台面的新鲜食材:有土豆、胡萝卜、紫甘蓝、鸡肉和牛肉等等,冰箱里各种牛奶鸡蛋等必需品。
“我记得莉莉不爱吃紫甘蓝。” 埃尔好心提醒道。
“噢,她之前是不爱吃,现在她很喜欢。怀孕让她的口味变了不少。比方说她曾经最爱的番石榴汁,现在她甚至不能闻到,会反胃。她现在讨厌的还有蛋糕,花生,咖啡,酸奶,芝士,奇异果,葡萄柚,千层面,全部与油腻沾边的食物……龙虾,她现在吃龙虾会过敏。” 他在用魔法给土豆削皮,站在一边的西里斯则在清洗其他蔬菜。
“……你记得真清楚。” 一路见证他的成长,难免感到欣慰和感动,埃尔弗里德看着满柜子关于孕期知识的书籍,她知道他有认真读完——接着的谈话中他非常了解作为一位丈夫该做到的义务、如何尽力分担和缓解孕妇各阶段所经受的痛苦,他还去麻瓜开立的拉玛泽呼吸法教程班级上课。
两个学生时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合力完成的晚餐,味道不难吃,比较清淡,营养倒有遵循均衡搭配的原则。
莉莉重新提到改良无痕延展咒的正题,交给她一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型尼龙手袋,至于其完备的功能意味着胜券在握,她庆幸选择相信身边每个乐意为和平贡献己力的朋友,他们的发挥无不时时带来惊喜。
期间她应一众恳切央求分享了在纽约跌宕起伏的经历,不得不隐去那位“布莱克弟弟”在场的部分。原因是到伦敦分开前她问雷古勒斯现在能否告知西里斯真相,对方回以不客气的坚决拒绝、并形容她“下船前把大脑落在了茫茫大海”……尽管她想不通雷古勒斯的反对,她没有精神气反驳,占据她头脑的全是叫她神经紧绷的大事,没空管布莱克兄弟的矛盾,既然不让说,她就做好保密。也不是没藏过秘密,自十六岁起她要在心里藏一百个秘密呢。
晚饭后不久大家一边在客厅观看电视节目一边闲聊,她不经意看见摆在茶几的一张裱在相框的相片,拿起定睛一看:是全体凤凰社成员的合照。
“呃,这,是新年那时,邓布利多提出拍的合影。” 西里斯率先抢着解释,“刚好当时你不在……”
“这没什么” 她平静地打断,“我们以后有得是机会再拍合照。”
只要如她所愿活得到最后。
俩人到院子外散步,她忍不住感慨詹姆的变化、越来越具备父亲的责任感,原本她的内心有些许发愁,他们今年才二十岁而已,她不确定他是否承担得起经营家庭的重大使命,但如今刮目相看,是她低估了他的潜能。
“我没想到他竟然没有产生初为人父的焦虑情绪,接受得好迅速,而且有行动力,也没搞砸。”
“叉子一直很有责任心和执行力,不然当年为什么能不受质疑地被群众选上魁地奇队长和男学生会主席。” 西里斯骄傲的语气如同一个父亲在自豪地介绍孩子,充满期望与怜爱,“不过他的确有跟我说过他有一点怕自己搞砸,当不好完美的父亲什么的……我想可能是弗莱蒙的逝世,令他的信心随着安全感流失了点。反正我深信他会是最棒的父亲。”
“我相信他会是的。” 埃尔微笑道,灵机一动,从长袍口袋摸出几枚金加隆,“有关宝宝的性别,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好啊。” 被感染笑意了的西里斯毫不犹豫地答应,“我赌男孩。詹姆跟我说过几次宝宝很调皮好动,有时会闹得莉莉睡不着。”
“……这下我也觉得是男孩了。那我们赌别的,嗯……长相,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这更有趣。” 决定抬高赌注,埃尔摘掉耳饰、是三个星期前二十岁生日那天路过一家店买给自己当礼物的钻石耳钉,连同那几块金加隆一起放在他的手心,“我赌宝宝跟詹姆一样的发色和瞳色,基因学说红头发和绿眼睛遗传概率极低。”
“哈,那我赌有绿眼睛。叉子做梦都想要绿眼睛,恨不得写两篇论文赞美有多好看。” 西里斯纯粹陪她闹着玩儿地进行这场赌局,他随口一说,也摸了摸外套口袋,“我只有你送的项链,这么珍贵我可不拿来赌……哦对,我有我家的钥匙。” 他拿着金钥匙、耳环和金币,另一只手用魔杖念咒形成有效的赌局——在霍格沃茨贪玩的人基本都会这伎俩,既能防止言而无信,也方便赌注能及时到达赢家手里。
“你输定了。” 罕见的一丝得意在她的深色眼眸若隐若现,“对你家的金钥匙说再见吧。”
“唉,真‘糟糕’,我要在大概……八月左右流落街头。” 他装作苦恼地问:“我该住哪里?”
“不知道。” 她也装作漠不关心,故意道:“我家现在已经住了五个人。但如果你愿意变成狗狗,我应该会考虑让你睡在地毯。”
“谢谢韦勒克小姐的热心。如果你不介意狗狗身上的虱子。”
“用魔咒就解决得了虱子。” 她渐渐当真,“说实话,我的梦想之一就是在未来建一栋房屋,它是流浪的狗狗们的家。”
“好事。” 他总会表示支持,“到时这栋房子外边会挂一块门牌‘X-Dog’——”
她忍俊不禁:“我才不会挂这种怪东西呢!”
“当然会,因为那是我送的。” 他一本正经地说,“到那时候,我还会以阿尼马格斯形态拜访你,我将是那堆狗的老大。”
他们发出会心的笑声,欢乐的笼罩下,时空像是也为之停滞了一刻。
自然而然地抛去犹豫,她说:“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你还记得弗朗西斯科·诺曼吧。”
“我怎会忘记。” 他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
“在纽约我重新遇到这个人——放心,我没有冲动地犯傻,我们还聊了几句。” 她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彻底地忏悔与反省过错也是解放与抹去压在灵魂的阴影,她的手没有从他肩上离开而是将他拉近些,“我是想感谢你那一天阻止了我,西里斯,真想象不了假如那天没有你在我将会落到的局面。”
“……埃尔,我所做的只是照你以前所说的‘相信在你犯错的时刻我也会出手相助’——朋友的义不容辞。你该感谢的不是我,是最终做决定的你自己。”
“没有冒犯的意思,但这是我听你说过最不像你个性风格的话。” 她发自真心地笑道。
“一般来说我确实不屑于照顾别人的看法。” 他的有感而发适可而止,“但为你改变是一种荣幸。”
但愿不是他的错觉,她似乎不再那样遥不可及。
九点钟,埃尔婉言回绝送她回家的请求,习惯黑夜的自己只身一人打道回府。
回去在家门外老远就听见艾莉西亚兴冲冲的声音:“……她到了!”
推开门,只见坐在中间的陌生女士站起身,身穿暗色调的长袍,个头与身形与莉莉相差无几,留着齐耳的深栗色鬈发,浅灰瞳仁炯炯有神,气质是沉稳而透露着韧力的观感,笑容爽朗地伸过手:
“嗨,我是多卡斯·梅多斯。”
恍然对上记忆里的印象,埃尔弗里德目光一亮:“您就是多卡斯·梅多斯小姐——我听过许多您在每场战斗英勇地力挽狂澜的表现,真没料到我有这荣幸跟您合作。”
“你太客气啦,我没传闻说得神乎其神、那些人夸大其词罢了,倒是你,我听西里斯说到你的历险,实在令我崇拜……” 她们郑重地握了握手,多卡斯谦逊地回应,旁边的艾莉西亚用为她们倒茶作借口留下空间。
算是搭档破冰更算是校友叙旧,拉文克劳学院的多卡斯只比她大一个年级,成绩优异、在魁地奇队当过守门员、学院级长,是学校风云人物之一。虽在校时期每项集体参与活动都神奇地错开认识的机会,她们双方没有直接接触过,但两人都不约而同抱着久仰大名的心态期待终有一日亲眼见面。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大抵正是不言而喻的化学反应,仿佛是相契合的磁场飞快拉近她们的距离,相谈甚欢半小时不到,就能熟悉到彼此直呼教名的程度。
毋庸置疑邓布利多教授选多卡斯保护艾莉西亚是对的,在凤凰社当属这一名魔法水准高超且作战经验丰富的女巫,长久以来多卡斯身兼多职,能力出众,以致食死徒已把她列入重级威胁对象,基于她几乎所向披靡得让那群小人无比头疼。
好不容易遇到同年龄段、阅历更多而能够依赖的伙伴,埃尔弗里德不由自主地将她当成姐姐,这几年自己强行逼迫着自己以大人的姿态直面一堆棘手难题,多卡斯的出现让埃尔的心境释放了些压力。她经常一有空就请教多卡斯实战魔法的疑问。
除去每天要重点关注艾莉西亚等人的安全,多卡斯还须处理协助部署战略等事务;至于埃尔在查询到魔法部并未开除多日没上班的自己后,转念一想时局日渐恶劣的状况下自然没人在意她全勤与否,现任部长米莉森·巴诺德采取的举措比上一任好了几倍不止,她为这样明智的领导效力有何不可。
偷金杯的这一天清晨,相比正勉强维系掌控大局的埃尔,要实际以身犯险的克莱尔态度淡然得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样子,即使不是第一次干盗窃,这副镇定得可怕的状态令埃尔弗里德自愧不如,身旁相同作风的瑞斯还问克莱尔回来想吃什么披萨,出发前她们甚至争辩了一番意式肉酱口味和加倍芝士哪个好吃。
“……好吧,两种口味全买了都行,等会再聊好不好……克莱尔,胸针、我刚刚给你的,记住保持联络。” 埃尔弗里德感觉自己的脉搏青筋都开始神经质地狂跳。
“放轻松埃尔,对付的又不是FBI。” 克莱尔漫不经心地抛着尼龙袋子,任由身后的埃尔为她在脖颈戴上隐身吊坠。
“你没见识过食死徒的疯狂,这不是闹着玩的。”
瑞斯皱着眉眯着眼刻薄地嘲笑:“谁取的‘食死徒’当社团名……好难听。”
“是很难听,但很危险。” 埃尔弗里德调整呼吸,耐心道,“无论如何,克莱尔,偷不到我们可以想别的方法,千万不要动金库里的其他物品,把你的安全放在首位、有什么不妥就先逃再说,知道吗?”
原想回嘴“少瞧不起人”的克莱尔看她如此严肃与紧张,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知道。”
“埃尔,我有一个技术方面的问题。” 瑞斯突发奇想。
“什么问题?”
“你们魔法师的什么防护罩盔甲啥的……魔咒,挡得住核弹之类的吗?”
“我想也许不行吧。” 埃尔弗里德语塞了下,苦笑道。
“啊,那么那个什么神秘什么魔为什么会觉着能统治我们啊。”
“瑞斯,你看过X战警吗?”
“没有。”
“那先看看吧。” 她将那堆漫画放到女孩的桌前,不得不敷衍作结。
门铃按响,希斯带着威廉到来汇合,幸好顾着看漫画的瑞斯没对威廉的外貌发表看法,否则她相信拿整座霍格沃茨当回馈威廉都会立刻转身回伊法魔尼不再搭理她们一眼。
事先借了詹姆的隐形斗篷,威廉显然被这宝物所吸引,埃尔悄悄祈祷他没有觊觎这件独一无二的圣器,这可不是她能说了算的(当然其实冠冕也不是)
“我还是跟着去比较好。” 原定留在家等消息,她又想临时改动定夺。
“唉呀埃尔,你就留在家呗。” 克莱尔看不下去,表面嫌弃地劝说,“分散分散你的焦虑,拜托,我都快被你传染慌张啦。”
“这孩子说得对。你过去恐怕会无意中撞上熟人引发怀疑。” 希斯从容不迫道:“就按原计划,我在古灵阁办事大厅等他们。”
确实有道理。她只好作罢。
提前声明自己的魔法无法确切解码金库,失败的责任将与自己无关——威廉强调任务结束后要马上拿到属于他的报酬。
听罢克莱尔蛮不在乎地接茬:“没关系,就算只拉得开透不出光的缝隙,我都进得去,大不了我变成比飞蠓还小的虫子。”
一行人启程。
路上克莱尔体贴地对着别在衣领的传声胸针讲解:“……我们到了,妖精正在招待斯图尔特先生……没人看得到咱们,你只管放心,我在和威廉走进石廊——嘿,他还嫌我多话瞪我呢,好凶的神奇生物。这儿真像个迷宫……我们要坐推车找金库,等等再找你。”
随即是断断续续的杂音。埃尔弗里德努力沉着气默默等待,蓦地,卧室突兀的电话铃声吓她一跳——此时正如走在荒无人烟破旧小屋的冒险途中,一片灰蒙蒙的模糊视线里,听觉变得异常敏感,而猛地响起的动静无疑平添了恐怖。
电话仍响着,她没控制好心烦意乱,语气生硬地接道:“喂?”
“韦勒克,谁踩了你的尾巴。” 是雷古勒斯,他本来不想使用麻瓜的产品,可惜他自己设置的传声咒估计是受食死徒总部铁甲咒影响很不稳定,传信又有延时性,才找的电话亭,他一如既往冷冰冰地说:“他们出发没有?”
“已经在任务中,你问得太迟。” 埃尔弗里德学着他之前讽刺她行动慢的口吻,同时细心地留意到怪异的一点,“不过,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呵,下次见到你的朋友,转告他别顾着冷嘲热讽自己的弟弟有多‘软弱’,以致于没发觉有人已悄然拿到想要的东西。”
又是无聊的兄弟矛盾。
她没闲心管详细的来龙去脉,搪塞道:“我先忙,有空再聊。”
按下待机键,只是他先行挂断电话。
不一阵子才收到克莱尔的回应:“……我在,我听着呢。坐这玩意儿可真头晕,我们快找着路了——上帝,他们放着一只龙去把守,真有毛病。”
“嘘,火龙是危险生物,你先别搭理我。”
心急如焚地又等候半晌,克莱尔才匆忙地撂下一句:
“我们找到了莱斯特兰奇的金库。”
“太好了。”
“威廉的确只能给门划开一条缝,等我进了金库才恢复人形。”
“行。” 她的后背冒着汗,没忍住叮嘱道:“小心点。”
不知是不是金库本身自带的屏蔽咒语,再度对话时,克莱尔的音量不仅变小、且有些不清晰。
“你看到金杯了吗?”
“还没有。这里全是金闪闪的物件,亮得快刺着我的眼睛。” 脚步声时深时浅,“太多没用的破烂挡着。”
“千万别碰它们,快打开袋子看看有没有反应?”
好像在对她过分谨慎的做法不耐烦,对方不愿再回复。
“克莱尔?克莱尔你听不听得见?” 一连叫了几遍名字无人应答,“你可不要轻举妄动!梅林,我就不该找小女孩……”
心道糟糕的埃尔弗里德刚要站起身想幻影移形赶去现场,倏忽间,犹如奇迹降临,克莱尔的大嗓门重新传来:
“……成功了!我成功了埃尔!” 克莱尔气喘吁吁地欢呼:“该死的、这破杯子差点烧死我!多亏我聪明及时变为烫鼠——你知道,就是不怕滚烫开水的老鼠……嘿,你干嘛不说话?”
“你把我吓得不轻。” 情绪像过山车在半空翻转来翻转去,埃尔弗里德有点生气地沉下声、严厉道:“我说过不是在闹着玩……算了,你现在怎么样?”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小姑娘轻飘飘地说:“我在回来的路上呢。”
不等几分钟,门铃再次被按响,这回只有满脸无所谓得像只去逛一趟公园的克莱尔一人到家。
也算预料之内,威廉走出古灵阁第一时间要求希斯带他去霍格沃茨。
“接球。” 克莱尔将连同隐形斗篷在内的包裹扔过来。
“谢了。” 她灵敏地接住,打开了它。
随着哐啷哐啷清脆的声响,好几只一模一样的金杯倒在地板,一目了然:贝拉特里克斯给金杯附魔的是灼烧咒和复制咒,所以当袋子里的召唤咒发挥响应时,没接好的克莱尔才会不小心碰到被烫了一下,所幸无痕延展咒提供黑洞似的容纳万物的空间,即便碰出了一千一万个杯子也无碍。
挥挥魔杖,埃尔为金杯解除咒语,这是她配合同伴们获得的第二件魂器,也是目前她所知的要找到的最后一件魂器。
事不宜迟,她要转交给邓布利多教授。
“噢对,披萨店的电话号在厨房放食谱的抽屉,零钱在电视柜上边……”
“埃尔,我们刚是在开玩笑而已。” 瑞斯好笑地说:“我还得试试Atkins减肥法。”
一旁的艾莉西亚反对道:“你一长身体的孩子减什么肥?”
“就是!而且,别忘了咱们女巫可有自己的门路的……” 于是克莱尔滔滔不绝地附和巫师药剂的多用途和便利性,区区起到维持体重功效的魔药着实小菜一碟。
唯独埃尔弗里德专注正事,出门前迟疑地想了想,干脆拉上不明所以的艾莉西亚一起,因为她猜冠冕的事邓布利多会说自己无权决定,换言之她要说服的是罗伊纳的女儿海莲娜·拉文克劳,而她得承认,她对拉文克劳的轶事并不了解,艾莉西亚则不同、如今身为唯一的撰稿人,早对这些传说了如指掌。
前往霍格沃茨途径霍格莫德村,今天是周末,来来往往穿着校袍的学生们,尤其热闹,想不到当年创办的“电影帐篷”依然存在,但里面不再是放映戏剧,而是被拿来演讲,埃尔情不自禁驻足观望片刻,艾莉西亚轻声道:“自从你毕业将电影社交给了那个洛哈特,他转头就把你的放映魔法技术低价卖给了某臭名昭著的奸商。好在今年新年后,有孩子带头抵制,并且占领了这地方,每周休息日提供演讲,宣扬对食死徒的反抗,是我们的拥护者,看,他们手中拿的是《言论》。”
“……他们说‘一个部落只要不再被那胆小的、意见不一的长老议会所左右,而是俯冲于一个单一坚强果断的人的引导,它就变得比邻近部落强大①……’ 我们不能再向黑暗屈服了、软弱地让步只会把人民的生活圈一朝一日被压缩直到覆灭,正如一个个灭亡的氏族,神秘人将让我们的兄弟姐妹匍匐在他的脚下,消灭我们的多样性,像被上发条的工具、沦为他操控下的‘单向人②’……我们不允许他剥夺我们与生俱来的自由!选择的自由!”
台下轰鸣着响应的呼声及掌声。
旁听的她们欣慰而感动地异口同声道:“引经据典。聪明。”
到校长室前听完艾莉西亚对拉文克劳母女的讲述,她下意识评价:“像莎士比亚笔下的悲剧。”
艾莉西亚挑挑眉,默契地推断:“我猜海莲娜不再执着这带给她接连灾难的冠冕,何况,执着也没用,你说它已被毁至失去原有魔力……说来我倒好奇是谁这么大能耐。”
“是那位你们不敢提名字的黑巫师。” 埃尔淡淡地回答。
闻言艾莉西亚没胆量再追问。
遗憾的是,老远见着希斯和威廉等在旋转楼梯外,走近一问才知邓布利多正忙着会见别的来客。
“你来得正好,不用浪费时间见这个人见那个人,交出你答应给的宝物。” 威廉直白地发号施令,他活了几百年,全然不领情希斯无声示意的制止。
她不厌其烦地解释:“先生,我恐怕没有权力在尚未知会霍格沃茨校长就将它直接交给您,这毕竟是学校的纪念品,请容许我先向邓布利多阐明来意。”
“哼,我就知道你这小鬼果真出尔反尔——”
“威廉,埃尔没有这意思。” 希斯终于不满地反驳:“希望您能看在她是我教女的面上给予她尊重。”
一刹那她回想起自己曾看过的那些实验室录影带,都是去年圣诞节在伊法魔尼度过时希斯特地找回来的,他说伊奈茨喜欢拿摄影机记录生活,有几卷是亨利和鲍勃参加某些研讨会的演讲录影,在放映的时候爱热闹的比利问她介不介意自己跟着看,她说不介意,后来简和詹姆斯也在挂满羊毛袜的壁炉前坐下,大家围成一圈,投影画面里是在简陋住所却同等感染力的欢声笑语, “……看起来他们很开心。” 詹姆斯感叹。是的,只要他们待在一块儿,他们总是乐观得苦中作乐,哪怕条件拮据,恰如画面外的新一代,胜似至亲的朋友。无数次她假想过,伊奈茨和亨利仍在世,她会拥有两位母亲和两位父亲,他们争相着爱她,她还会有一位教父,他是大名鼎鼎的治疗师,是传奇的伊索·瑟尔的后裔……在最完整的家庭里,她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其实,她现在已经是了。
闪闪发亮的栎木门被打开,走出的是绝对出乎意料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显然他也看见了自己,对视的这一秒,黑漆漆的幽深眼瞳闪烁着隐约的失措,她皱着眉难以置信地想上前一步看清他被昏暗灯光笼罩的半张脸,阴影遮挡了她的视野,下一瞬息他已经消失不见。
为什么他会回学校……?
不好的预感登时油然而生。
但是她现在没空闲分析他的用意。
“……请您在此等一等,威廉先生。” 她安抚地说道,再转向拜托艾莉西亚:“麻烦你先找到海莲娜女士了,艾莉。”
“没问题,我试着努努力。” 一己之力肩负发表杂志职责后的艾莉西亚愈加练就独当一面处置各种各样新状况的本领。
单独走进校长室,宁静祥和的氛围让她的心也静了下来,装潢布置仍与毕业前无异,桌椅及银器,画像与分院帽,玻璃匣和冥想盆,门后有一根高高的镀金栖枝,凤凰福克斯栖息在金枝上。
“你来得真早,埃尔。” 邓布利多轻轻挥了挥手,屋内多亮了一盏灯,今早的天灰蒙蒙的没有阳光,他穿着长长的雪白晨衣、外罩一件紫底镶金的便袍,“要喝点冰镇柠檬汁吗?”
“都可以。谢谢您。” 她坐下对桌的椅子,拿出赫奇帕奇的金杯放在桌面,“打扰您是为了上次见面跟您提到伏地魔的交给他奴仆们的重任……今天我在伙伴们的帮助下拿到了第二个魂器。”
“我想你是的。我须感谢你这几个月任劳任怨的奔走,不是谁都能做到像你这样放得下对挚友的牵挂并义无反顾。” 朝她碰了碰杯,邓布利多欣然夸赞道:“你几乎都在做正确的事。”
“您过奖了,这实际上是克莱尔他们的功劳,那群小孩。以及,抱歉我的擅作主张。” 她很不好意思地坦白:“我把拉文克劳的冠冕当作酬劳说服威廉先生协助我们从古灵阁偷走金杯。”
“我认为我无权干涉冠冕的去处,决定权在海莲娜·拉文克劳女士的手中。” 他笑眯眯的答复令她暗暗松一口气。
她谢过校长正想出门找艾莉西亚汇报这则好消息,邓布利多却少有地请她留下:“你不赶时间的话,可否向我分享在北美后来的经历呢?”
“当然……” 这次面对的是邓布利多,她的叙述详细得没有保留。
聆听者体贴地默默沉思着,并文雅而大方地对她的判断力予以充分的肯定:
“通常而言我不热衷使用不够严谨的语句,但对你的评价我不得不说,你有着宝贵的品质:即使坐拥权力,也不会让人忌惮你是否落入野心的陷阱。你仅须牢记,不要过度苛责自己。从你在校伊始,包括我在内的每位教授都认为你能干成一番事业。”
“先生,首先我十分感激您的认可,不过我对此的压力、我摆脱不了压力,特别是我所崇拜的您用我所希望在您身上学到的品质来称赞我。”
“噢,我年轻时假如能做得到你一半心平气和就好了,埃尔,倘若有不具限制的时空倒流魔法,你绝不会认出我的——那是个愤怒而愚蠢的可怜虫,自私的毛头小子……” 他对上她错愕的眼神,又及时地转移了话题:“原谅我的多愁善感,不时我总发觉自己在无知无觉中老去。”
有那么一时半会,埃尔弗里德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回应,她丝毫想象不到教授所形容的形象,而不知怎么地,脑海里已不由冒出与昔日重叠的文字——“……当他喊着‘我是一个无赖’,他才看出自己是怎样一个人,在那时,他已离开他自己,仿佛觉得他自己只是一只鬼……他回顾他的生活,丑恶至极,他的心灵,卑鄙不堪。但是在那种生活和心灵上面有一片和平的光。他像是在天堂的光里看见了魔鬼。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