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一方面我想弄懂自己想什么。” 上半句指的是那能展现心底最真实的完整图景的神奇拼图,他又扬了扬手中的书:“另一方面,更想知道你的脑子在想什么。”
下坠的感觉再度降临,她迅速移开眼,一股怪异的情绪正在悄悄燃烧,她竭力专注于自己书桌前的论文作业。
心思远不如她细腻的西里斯没察觉到任何不对,他自顾自地问:
“上学期占卜课的红绳,有没帮你找到‘命定之人’是谁?” 他八卦地对她眨眨眼睛,一副事不关己、蛮不在乎地看好戏的样子。
“你很好奇吗。” 她特意学他散漫的语气、吊胃口道:“有是有,但我凭什么告诉你?” 将他一年级时对自己说过的话学得惟妙惟肖。
“……你在骗我。” 他收起笑嘻嘻的表情,不满地说:“我才不上当。”
“我没闲心骗你。” 她淡漠地编起谎话,实际上她不是不擅长撒谎,假若她真需要演戏,她是很从容的,恰好教室外路过同样下课的一位她认识的学长,直接照葫芦画瓢:“我的‘命定之人’有一头棕色的漂亮头发,黑眼睛,个头比我高一点点,和我差不多年纪……”
原本当她嘴硬胡说的西里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也太具体了、好像真存在这么一个人!他对此很不高兴,想了想,自以为机灵地建议:
“我看你是施咒时应该失误了,要不你把红绳借我几天,我帮你研究看看。”
“你都没听课,怎么研究。” 她不买账地回绝。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研究教科书之外的东西总是很擅长。” 他坚定地自荐道:“你看活点地图,阿尼马格斯,送你的隐身吊坠……可都是我自己找文献捣鼓的。”
“……好吧。” 她踌躇了会儿,心想戏弄戏弄他也不算坏主意,于是点了点头。
本来,埃尔弗里德对红绳的事就不上心,当时回到家、嫌它染上茶渍不好看也不体面,找了实验室专用的小玻璃瓶将其封了起来。
因此等她第二天从宿舍出门拿给西里斯的时候,他的目光中带了点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这样装着它?……封得太死,我取不出来。”
她假装自己非常珍视,顺水推舟地回答:“它很宝贵的,当然得这么封存,反正不影响魔力的吸收,你想用什么魔咒研究都无所谓,噢,注意别损坏。”
“你放心。” 他干巴巴地说:“弄坏了大不了赔一个给你。”
晚上回去,他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既想用粉碎咒毁掉这她与那位所谓“命定之人”的信物,又怕她会为此不开心,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刚好,詹姆哼着歌回来宿舍,最近莉莉愿意搭理他回应一两句话,心情大好、好得他能嬉皮笑脸地用语言反击斯莱特林的挑衅。
“……叉子,你那天说那个拉文克劳是谁——” 西里斯口吻轻飘飘地问:“那个喜欢韦勒克的家伙。”
“你指的是哪个啊?” 詹姆对其他人的事没多少印象,“喜欢韦勒克的拉文克劳有好些个呢。”
他嘁了一声,不再搭话,小瓶子藏进床头柜——他才不是真的想研究它,至于源于哪种心理藏在身边,自己一贯逃避地不去细想,或许是忌惮那将打破现状的、真正的答案。
变形学和魔药学的重任都堆在了这下半学期,前者的课题是人体变形,对于早早玩阿尼马格斯得心应手的几人毫无难度;魔药课剩下的课题则是痴心水(迷情剂)和福灵剂。
讲迷情剂这节课学生们显得跃跃欲试似的积极兴奋,从小在麻瓜法治社会长大的埃尔弗里德对此深感嫌弃:巫师的街巷文化沾染几分见不得光的元素就算了,最老牌权威的魔法学校专门开课聊怎么制造这种本质上就是迷jian的药水……这叫什么道理!而且为什么大家一副见怪不怪的态度?巫师社会的文明程度着实成谜,她懊恼地想。
当人人都激动地交头接耳讨论自己各自从迷情剂中闻到了哪些气味,只有她严肃地埋头写着笔记。
休息日两天,西里斯主动提出制作新地图的合作、兑现他五年级的承诺,埃尔考虑到期中前的学业任务不算繁重就答应下来,俩人找了间空教室,一如当年三年级阴差阳错帮她完善止痛药水的时刻。
利用活点地图的原理,埃尔弗里德想要创造一份科克沃斯镇的地图,所幸、霍格沃茨总面积和英国一个普通小镇的面积差不多,难度没有悬殊、活学活用的可能性就更多了,且更方便的是、科克沃斯小镇有官方的地图,不用像制造掠夺者地图那样到霍格沃茨边边角角到处踩点(虽然其中最主要的两名创造者并不介意夜游)
不过最为奇妙的、自然当属“实时更新”的特点:如同具备麻瓜设计的完美数据库,只要乐意、从地图主人想重点“监视”的对象到屏蔽潜在的干扰,一切系统而完善,她对科克沃斯小镇活点地图的要求很简单、能随时方便她追踪父母与朋友行动安全与否,该说不说,近期公开抗议反对“那位夫人”的麻瓜越来越多,尽管韦勒克先生经常强调罗西先生行事万分低调小心,她认为落到实处的安全保证才有说服力,所以、这份地图将成为自己灰色的小秘密。
绝不夸张地形容,埃尔弗里德作为普罗大众眼中最标准的聪明学生,领悟高深的理论精髓只需三言两语的点拨,正是如此,西里斯才比平常还要懒洋洋、慢吞吞的,魔法公式出处或演算东说一点西说一点,硬是把两天能做完的东西拖到四天、甚至六天,一折算就是整整三个周末——
“……什么?这部分早忘了。”
“我哪记得那是什么咒语。”
“应该是吧……等等,又可能不是。”
她分不清他究竟是无心亦或是有意,稍有些不悦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真心想帮我做这个地图的呢?”
“听听,你这意思是我故意耍你?” 他低头凑近了点,漂亮而富有神采的灰眼睛里找不出一丝破绽,大言不惭道:“我才没这么无聊。”
“……抱歉,我没那个意思。” 她信以为真,松开了眉头,撑着下巴继续沉思羊皮纸上的实验记录。
他忍住笑意,佯装大度、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膀,内心奇怪、她为什么总那么好骗?太正派可不算好事,不惮于以恶意揣测他人、是保护自己的基本不是吗……他突然想起她身边常常围着许多打着不同名号接近她的男生:“这道题怎么写?这篇论文该怎么改?比赛的集训我跟不太上,你可不可以和我另外约时间?”——天呐,西里斯震撼地发现这些借口他都会背了,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这位大呆瓜还没嗅出任何不妥、乖乖跳进对方的圈套,浪费时间为他们讲解所谓的‘难题’,而他们肯定一边假装认真听一边满脑子想其他东西——拜托,他自己就是男人,他太清楚他们会想什么了。
看看,她这没有丝毫戒心或是防备的状态,连他无声直白地凝视她好几秒钟,她依旧平静自若得过分,于是他近乎唉声叹气地说:
“……我真不理解你,韦勒克。”
在费脑子思考正经任务的埃尔弗里德并没有多想这句背后的深意,她简洁的回答带着一丝敷衍:
“当然……因为没人解读得了我。”
他怔了怔,一时该怎么接话。
道别前他原想再拖时间,被她否决了——显然有人预订了她的周末,他来不及问,她抱起书走得很急。
疑问持续到一伙人出门去校厨房觅食,中途遇到的莉莉·伊万斯大发慈悲似地道出真相:抢占先机的家伙是一个七年级的拉文克劳。
“埃尔跟我称赞过好几次这位学长,说他是她遇到过少有的、优秀又成熟的男生……” 已经接受得了老在自己身边晃悠的詹姆·波特,莉莉对其的态度也日渐缓和不少,这时连她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她在跟他们正常地对话当中。
“是吗——” 看好戏的詹姆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地瞧着脸黑了大半的好友。
“是啊,何况她一向对比自己年长的人印象不错。” 莉莉无心地接着说。
“为什么?” 西里斯不解地问出声。
“以她自己的解释、她不喜欢幼稚的同龄人。” 莉莉抬了抬眉毛,特地加重咬字地答道。
詹姆嘴边的笑僵硬在半路,怕此刻的幸灾乐祸也被莉莉看作幼稚,赶快收敛地假装一脸正色。
自从考完O.W.L.s,如约参加决斗俱乐部的高年级越来越少,埃尔弗里德这学期也没怎么过去,更别提懒散成习惯的西里斯,但是一听说那位七年级拉文克劳周五会去帮忙指导低年级学生,他拉上不用集训的詹姆一块去了大半学期没踏进门的黑魔法防御课专用教室。
褐色头发,瞳仁深黑,差不多高的个子……看清对方的外型,他皱起眉头、如临大敌,下一秒开始在心里挑刺,然后问旁边的朋友:
“你觉得这家伙如何?”
“唉,这哪用问呢、比你差远了啊!” 詹姆的回答让他大为受用。
等到这倒霉蛋上台演示无声咒的使用、并友好地问人们:
“……大家对我刚刚的解说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踊跃发言——”
话音刚落,鸦雀无声的听众中出现了唯一的质疑:
“你漏了无声咒应用在攻击型魔咒的部分。” 他语气淡漠地说。
众人面面相觑:西里斯·布莱克什么时候这么好学啦?
“噢,我个人认为学会防御咒比较重要。” 对方谦逊地答道。
“如果学习自我防卫时没有兼顾进攻的必要技能,实战中遇到需要还击的情况,又该怎么做?”
“……你说得不无道理。” 那位七年级语塞一下,颇有风度地点头称是:“既然你提到这方面,也麻烦你举一些示例?”
“决斗光说哪有用。” 西里斯自始至终将普通学生的角色扮演得很好,一丝敌意的观感也没有,他长腿一跨站上讲台,“劳烦你配合我的演示?”
顿时反客为主。
这一天,纯粹凑热闹的詹姆·波特首次以旁观者身份体会到“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句庸俗却不失为真理的老话,倒不足为奇——西里斯这会儿的表现比以往任何一场黑魔法防御课都要认真,平时慵懒散漫都拿得到O的天赋型、此时更是赢得轻轻松松。
遗憾的是最该看到的人不在现场,可怜的大脚板……詹姆在台下自我陶醉地摇着头,快乐地喝了一大口手中的冰镇柠檬水。
不明所以的人群里,一些八卦天性浓厚的同级生一边看乐子、一边在跨出教室门后以讹传讹,导致翌日校报的娱乐栏位大书特书一番:七年级学长是拉文克劳魁地奇队的骨干队员,那布莱克与其大打出手、必定是为了詹姆·波特!
无辜的詹姆有苦不能言。
故事真正的主人公之一、今年埃尔弗里德没闲心关注无聊的流言,她既忙着学业上的重任,还忙着自己收拾好小镇活点地图的尾巴(顺带一提,西里斯·布莱克在她眼里又多了个缺点:记性不好)
再加上,她最近在偷偷找学校的“有求必应屋”——说来奇怪,妈妈明明是德姆斯特朗的毕业生,对霍格沃茨的了解程度却不亚于自己。
“有求必应屋”的存在是瓦伦娜无意中说漏嘴的,即使再三向女儿强调别关心太多猎奇的东西,埃尔弗里德本人可做不到像明面保证那样听完就忘记,这等有趣的玩意儿、她实在不想错过呢。
而且,这次她打算自己一人进行这趟“探险”。等她正式找到它,再告诉近期课题作业和波特组队的莉莉吧——她想,毕竟莉莉一整天都得应付波特……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学期只剩两个月的间隙,一天结束繁忙学习的夜晚,她背着重重的书包、一手拿着装不下的几本大部头,脑海里恰巧苦想此事,路过八楼挂毯的对面,一扇光滑的房间门缓缓显现。
她一瞬间愣在原地,欣喜的情感涌上心头后、才深呼吸着推开了门。
事先的想象中,她希望这间屋子里有舒适的书桌和座椅,摆着书架的话就再好不过……她走进去,发现里面的确有着一排排书架(尽管平心而论摆放得很混乱)
没关系,这环境足够惊喜的,她正思忖道,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扰动了她敏锐的听觉,她霎时刹住脚步,默默仔细地再听了听那个声响:类似……衣物之间的摩擦……她分辨不出来,意识到自己这么偷听很不好,鼓起勇气超着声源的方位走近了点,在下一个转弯处停下时开口:
“……不好意思,请问——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三个不同的尖叫同一秒炸开、包括她自己不断的道歉声。
被猝不及防的视觉冲击所惊吓,她飞快捂住眼跑出门,紧张的冷汗在后背迅速蔓延,她感觉她的身体快着火了,头脑像被浆糊纠缠、刚才不小心目睹的景象诅咒似地在脑子里反复重演。
一边后知后觉地害怕屋子里的人追出来、一边惊恐地跑得更焦急,而她光顾着回头看身后有没有人追上自己,猛地撞上了前边的一堵“墙壁”——她倒希望这硬邦邦的接触面真的只是墙,不料传来的是西里斯·布莱克似笑非笑的声音:
“你是在被谁追杀吗、韦勒克?”
距离过小的身高差致使她的下巴刚好磕到他的肩膀,过重的书包在惯性的压力下她整个人基本是往前倾地倒在他怀里,大老远就瞧见她火急火燎连头都不回的样子、他早做好伸手稳稳扶好她的准备,因此万幸、她没狼狈地摔在地面。
“谢谢。” 她忙不迭捡起掉地上的书,脸颊和耳朵的高温一点往下降的趋势都没有,她赶紧潦草道过谢、埋头火速地离开,并忽略西里斯奇怪的问句:“你怎么了?”
这一晚后悔密室探险的埃尔弗里德有点失眠,她是通过书籍接受过健康良好的生理知识教育,但不代表她不能认为“那些事”离自己很遥远。
不知该不该形容为默契,今晚彻夜难眠的人不止她一个——
在终于完成三千块魔法拼图、看见上面所谓“最能展示心底渴望”的图案是沉落金色阳光的蓝色海洋,百思不得其解的西里斯迷迷糊糊地睡着,又在半梦半醒之间想起几个小时前那扑在自己身上的触感、软绵绵的……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钢板似的又冷又硬,毫无生命力的质感,不像她——停!别再往下想!
结果他不自觉地回忆情景中更细节的部分,比如、气味。
从以前他就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有点像某一类香气清淡的什么花,又有点像似乎特别高级的洗浴香水,说不明白,但好比从詹姆身上嗅出青草与薄荷、在莱姆斯身上嗅到羊皮纸和巧克力,气味对于嗅觉灵敏的犬科来说是最直接的印象,对于阿尼玛格斯是只狗的他而言、毋庸置疑也一样。
想着想着,无意识地陷入了梦境,如梦中场景会直截了当阐明潜意识里真实的渴望,这一晚的梦境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心理冲击,他被猛然吓醒了。
依旧是宿舍黑漆漆的天花板、火红帷幔,朋友们熟睡后的呼吸声。
……这只是一个梦。幸好只是梦……
然而画面真实得他现在必须起床去盥洗室换一条睡裤,真是要命,身下冰凉湿滑的触感异常难受,前所未有的狼狈不堪,他粗鲁地往脸上泼了一大堆冷水,关水龙头前还发了一顿少爷脾气。
之后的三天又分别重演了三次这同一性质的梦境,不同的是后来的视角不太一样且更加清晰,当然重点是、就像在补明前因后果的“系列作品”,这过后的三个梦基本都是越来越明确的指向,他已经快对入睡这件事产生阴影——几年来视为纯洁交情的朋友,原来实际上自己也在惦记着她、与其他被明晃晃的欲望所奴役、垂涎亲密拥抱的蠢货男人别无二致——哦,也许有区别,起码他近水楼台的条件是目前最佳的状况……西里斯·布莱克的思想斗争没挣扎多久,他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鉴于他的道德感并不过剩、且底线灵活:好吧,觊觎好朋友这种事听起来确实不太光彩,不过老实说、他可从不觉得自己有多高尚,承认本能产生的爱欲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很惋惜,等他想通后,过不久就是平平无奇的期末考试,他是不在乎考不考试的,但她本人总是非常认真地对待考试,这表明直到放暑假她都不会有空搭理自己。
于是出于众多方面的原因,西里斯·布莱克尤为期待今年的暑假,优秀的猎手往往对自我充满信心,更何况他想征服的人善良得连不熟的泛泛之交都不忍心拒绝……也许唯一遗憾的是、他从自己的情感漩涡中清醒得太晚——
从未来发生的一切再绕回来看这一刻,他的醒悟的确来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