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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巡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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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可有进展?”林锦程忙问。

沈不器颔首,“若只看案卷中的证词与尸检,那便是天衣无缝。”

他走到书案边,提笔在纸上写下“王”“陈”二字。

“去岁八月十五那日,王攀应杭州巨贾陈茂良之邀,前去富春江上泛舟赏月。”

他在两个字中间画了一笔。

“陈茂良原是南京人士,在杭州发迹,平素往来江浙两省,做些漕运生意,是个善钻营的料子。此番邀约王攀,是为拿下浙江转运银矿的生意。”

说话间,林家父子早已围到身边,听得入神。

“那日船上同行的,除却王攀、陈茂良,还有一位瘦马,名唤窈儿。”

沈不器笔尖轻移,写下一个“窈”字。

“还在京中时,我向内监打听过,那王攀向来好美色,可因为身残,哪怕底下人献美,也自觉是旁人有意讥讽嘲笑,从无好脸色。

“陈茂良兴许是明白此事,做足了姿态,将家中爱妾主动献出不说,还提议自己亲自划船,留二人……”

他没再说下去,林锦程熟稔风月之事,啧啧两声,“这等腌臜性子都给摸清了,真不愧生意人。”

沈不器颔首道:“而后便是三人泛舟江上,王攀兴尽醉酒,同那女子嬉闹中失足跌落江中。陈茂良跳江寻人不成,反倒也溺死江中。”

林承宗皱眉,“那个瘦马呢?”

“那女子一连目睹两条人命,自不敢声张,仓皇逃到岸上,在山中躲了数日。直到几日后被衙门官兵找到,道清当日来龙去脉,而后畏罪自尽,死在狱中。”

“……这就结了?”林锦程迟疑道。

“若只看呈到京中的案卷,这案子的确结了。”沈不器一顿,“好在机缘巧合下得知了几个消息,多少有些眉目。”

其中涉及具体案情,他不便细说,只垂眸提笔,在那“窈”字上画了个圈。

一时间,三人竟都无话,气氛凝重。

沉默半晌,沈不器搁下笔,轻笑一声。

“去岁我在平溪大闹一场,回京时,父亲也斥责我不该蹚浙江这滩浑水。”

他脸上笑意盈盈,全然不见忧心或是惧色。

“如今看来,父亲的话还是说早了。”他打趣道,“那时若还是浑水,眼下看来,只怕比墨汁还要黑了。”

“还笑得出来。”林承宗叹口气,揉揉眉心,满脸烦躁,“王攀那厮,就是死了也不清静。

听完外甥一番话,他再大的气也消了。林承宗深深叹了口气,露出疲态。

“三郎,浙江,你真不该来。”

他低声道,“浙江这地界,看着水秀山青、物阜民丰,可治下十一府、七十五县、数万官吏,背后势力之千丝万缕、盘根错节,绝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盯着桌上一摞还未看完的拜贴,喃喃道,“行差踏错半步,便会被人掐住命脉,敲骨吸髓,万劫不复。”

沈不器心中微动,抬眸,却见舅舅靠在椅背上,高大壮硕的身子微微佝偻着。这个向来威风凛凛的武将,如今竟显出几分老态。

“三郎,舅舅在此地经营半生,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今日也不过一个都指挥佥事。”

他讽笑一声,“三品武官,说出去好听,还不是靠一条烂命,闯了一次次鬼门关换来的。林家不比沈家,世代簪缨、根深叶茂,若是你在浙江出了事,我怎么救你?怎么和你娘交代?”

提起妹妹,林承宗双眼通红,声音沙哑。

“你亲外祖母走得早,外祖父又卧病多年,你娘跟在我身边长大,不知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些,她又非要远嫁京城,去给两个儿子的男人做续弦……这些年,我气过、也怨过,一想起我那么丁点儿大的小妹,在京城给人当后娘,我心里就难受啊!”

情至深处,林承宗竟有些哽咽。

“三郎,你从小就是个争气的。每每想到,你娘身边还有个你,我心里也安慰些。你和若仪是你娘心尖尖上的两块肉,你万一出事,对小妹,那无疑是割肉剜心之痛啊!”

“你才来浙江半月,便是这般阻挠重重。莫说查出真相,就算此时全身而退,那群狗杂碎也要咬住你不放了。”

林承宗满目痛楚,不禁又发问,“这巡按,怎么能是你呢?”

“舅舅……”沈不器心中五味杂陈。

“唉,不说了,就当我席上吃醉了!”

林承宗抬手使劲揉着眼角,掩饰一般大笑起来,可沈不器明白,眼前这个山一样高壮的汉子,为了自己、为了母亲,竟难过得落下泪来。

沉默半晌,他看向林承宗。

“舅舅,实不相瞒,离京之前,父亲就将我拉到祠堂,狠狠抽了一顿。”他苦笑一声,“这几月以来,好话、歹话我都听遍了。”

“您的苦心、爹娘与祖父的苦心,我都明白。我也知道,来浙江一遭,许是我托大了。”

林承宗低头抠着手上老茧,没有说话。

沈不器身子前倾,目光恳切。

“去年我在平溪经历的种种,舅舅都知道。我也走了回鬼门关,可与舅舅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不同,我那趟鬼门关,本不必走。”

他稍一停顿,“她……他们,也不该死。”

“说来不怕舅舅笑话,家世也罢、仕途也罢,这些年,除了老师的死,我确实没吃过什么苦头。旁人客套夸赞几句,便也当了真,心底多少有些志得意满、心高气傲。”

“可生死之间走一遭,我方才明白何为书生治国、纸上意气,明白自己从前有多愚蠢短视,也明白了当初老师逼我晨耕夜读、体悟世情的苦心。”

话说到此,沈不器一时觉得心底有千言万语在喷涌,一时又觉得,不必再多说了。

沈不器思忖良久,一字一句道:

“舅舅,我不愿说什么冠冕堂皇、高风亮节的空话。

“此行艰险重重,我心中早有准备。若当真折在这里,我不怪任何人,也绝不后悔。”

“更何况如今我已寻到眉目,若不查出真相,我定会抱憾终生。”

林承宗无言良久,抬手搓了搓脸,长叹一声。

“和你娘一个性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罢了。”

他站起身,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沈不器。

“这些是我在浙江官场上的故旧,职位有高有低,我都打过招呼。能帮多少不好说,至少不会给你使绊子。”

他语重心长道,“官场无大小,不得用的,宰相来了也白费;得用的,平头皂吏也能救你一命。”

沈不器站起身,恭恭敬敬接过信封,“谨听舅舅教诲。”

“行了,别来这套。”他摆摆手,正色道,“此行艰险,你身边总要有些人手。

“我知道,你爹定给你安排了护卫家丁,可我到底是行伍出身,总归比他们沈家靠谱……总之,我给你安排了几人,都是跟了我许多年的亲兵,信得过,也晓得规矩,你尽管去用。”

想了想,他又提醒,“还有一件事——同那些老油子打交道,切莫太书生文气、死板固执。沈家、林家的脸面和架子,该搬就搬!此时不用,何时用啊?”

林承宗在他身边坐下,絮絮叨叨讲起他的为官之道。

沈不器出生天子近臣之家,许多为官的分寸与规矩,儿时便耳濡目染学会了。可此刻看着舅舅恨不能一股脑将他教会的模样,他心中满是动容。

稍许,时近子时,舅母遣人来催他们早些安置。林承宗意犹未尽,在沈不器肩上重重拍了两下,终于离去。

送别舅舅,沈不器看向今夜出奇沉默的林锦程。

“四哥,有事问我?”

林锦程叹了口气,“三郎,立储非小事。”

沈不器一顿,“我明白。”

林锦程忽然提起六皇子时,他就明白,这位表哥瞧着嬉皮笑脸、混不经事,却是个心有城府、眼光毒辣的。

“你明白个屁你明白。”林锦程没好气道。

“今非昔比,景王从前是闲王一个,你同他有些私交也就算了。可如今亲王参政,明摆着要从三个皇子里选储君,圣上偏偏又选了他举荐的人任浙江巡按,你猜满朝文武如今怎么看你?又怎么看景王?”

“怎么看,用眼睛看呗。”沈不器笑笑,“倒是我今日说错了一点,四哥若是正经走仕途,应当不必舅母差。”

林锦程翻了个白眼,“算咯,你都不急,我操心个什么劲。”

二人同行一段,各自往住处去,临别时,沈不器忽然叫住他。

“四哥,那个杭州府的苏家,还是没消息么?”

被他冷不丁一问,林锦程瞌睡都跑了,瞪大眼睛:“你还念着呢!”

沈不器抿唇不语。

“你放心,整个杭州府我都快翻遍了,逮着姓苏的就问,家中可有位回福建省亲路上失踪的小姐,人家不给我几拳都算不错的……”

觑着沈不器神情,他逐渐收起玩笑,正色道,“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好,我知道了,多谢四哥。”

见他难掩失落,林锦程安慰道:“你们不过一面之缘,又是那般情形,人家万一给了假来历,倒也正常。实在不行,你想想她的模样,画幅人像,让官府张贴出去算了。”

沈不器当即否决:“不妥。”

林锦程耸耸肩,“那我无能为力了。”

说话间,却见砚山手里拿着信,小跑过来。

“见过表少爷。”砚山匆匆打了个招呼,将信递给沈不器,“主子,这是杭州寄来的信。”

沈不器眉心微蹙,飞快拆开信,一目十行看完,双眼愈发明亮。

“砚山,去备马。”他将信叠好,匆匆往外走,“四哥,劳你和舅舅舅母说一声,我公事在身先走一步,改日再来拜见。”

“等等!”林锦程忙喊住他,“什么公事这么急?好歹睡一晚再走啊!”

沈不器来不及解释,快步向外跑去。

王攀案里那个的瘦马,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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