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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巡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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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酉末,天色渐暗,林府四处燃起灯。

庭院中安置了素色花卉盆栽,檐下悬挂着苎麻布幔,就连路上仆役也着素衣,一派肃穆庄重。

沈不器记得,大齐有律,特许武官不必丁忧,只要莫做出添丁嫁娶、设宴吃酒等出格之事,朝廷并不追究。

可舅母向来周密小心、治家严谨,是个事事求全的性子,即便嫁到武人家中,也断不会叫自己落人口实。

思忖间,沈不器发现脚下路并非往膳厅去,了然道:“舅舅舅母在祠堂等我?”

林锦程叹了口气,“可不,我娘非让先来给祖母上香。我说你奔波一路,吃完再来不是一样?她直骂我榆木脑袋!”

沈不器失笑:“还是舅母思虑周全。有亲长如此,是晚辈的幸事。”

当初他打着守孝旗号来绍兴避祸,如今再回故地,总得把姿态做全——浙江巡按的位置,可比一个翰林编修引人注目多了。

林锦程摆摆手:“要说心眼子,这林家谁也比不过她。”

沈不器赞同,“舅母若是入仕为官,说不定比你我还要如鱼得水。”

“你可是她心尖尖上的好后生,我就算咯。”林锦程手一抖,展开折扇,姿态散漫。

“都不必提什么仕途经济,单说我的婚事,就足够她训我三天三夜不带停的。”

说着,他朝沈不器挤挤眼睛,“三郎如今前程大好,恐怕家中门槛都被媒人踏平了吧。”

沈不器摇摇头,无奈道:“四哥别打趣我了。”

提起婚事,沈不器也不免头疼。

他今年十九,虚岁也算是弱冠,至今仍未议亲。

当初老师过世,他守孝三年;后来入仕为官,家中刚张罗起议婚,他又卷入立储之争,只能暂且搁置婚事。

一连耽搁几年,如今他年纪刚好,却担上了巡按浙江的重任,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两说,家中自然也歇了心思。

婚事一拖再拖,他无甚所谓,可沈母难免着急。

他还未离京上任时,林夫人日日奔波在外,几乎把京郊的寺庙道观都跑遍了,四处为他寻大师、算八字,生怕他是个婚姻坎坷的命。

好在诸位大师都给面子,一个二个算出来,都说令郎将来必定夫妻恩爱、鹣鲽情深,是世间难得的良缘,急不得。

只是私心而论,对成婚生子一事,沈不器心中并无多少热忱。

“我可听说,”林锦程压低声音,“你这婚事让姑母也急个不行。前些日子,还托我娘找人去祖坟上看看呢。”

沈不器一愣,霎时哭笑不得,“那可看出什么名堂了?”

“自然万事大吉。要我说,最不必忧心婚事的就是你了!你这相貌气度、这前程仕途,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说着,林锦程轻轻叹了口气,有感道,“这婚姻之事,男子拖一拖倒也无妨,可对女子而言,就苛刻许多了……”

沈不器闻言一愣,恍然想起林家还有位表妹,林含姝。

去年见时,她还是孩子模样,可想来如今也快十六,比他胞妹沈若仪还大两岁。

若仪年纪尚小,母亲就已朝他打听过身边的年轻才俊,更莫说林含姝,孝期一耽搁,恐怕将来更不好打算。

只是这话林锦程能说,他这个外家哥哥,却不便开口。

沈不器没有接话,而林锦程也自觉失言,忙打住了话头。二人加快脚步,绕过抄手游廊,一路往宅院东边去,终于到了祠堂。

舅舅舅母早已等候多时,远远瞧见沈不器,忙快步上前。

沈不器刚要拜见,林承宗两只大手一捞,亲热地搭在他肩上,将他细细端详一番,感叹道:“这才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不少吧。”

“瞧你舅舅,还当你小孩儿模样呢。”郑夫人嗔怪一声,关切道,“一路累了吧,也是怪我,这一口茶都没来得及喝,就把你叫到这了。”

沈不器躬身行礼,恳切道:“舅舅舅母一番苦心,三郎感念不及,怎敢怪罪?倒是这一路耽搁,叫二位长辈久等了。”

闻言,郑夫人脸上笑意更甚。寒暄两句,一行人进了祠堂,纷纷敛了神情,为林老夫人上了三炷香。

上过香,众人方才往膳厅走去。林家人丁兴旺,可他此行来得匆忙,几个表哥都有公务缠身,未能赶回家;又念及孝期,便只设了场家宴,排场并不铺张。

席上宾主尽欢、说笑不断。家宴后,女眷们各自回内宅休息,沈不器则随舅舅、表哥去了前院。

方在书房坐下,只见舅舅神色一沉,正色问道:“三郎,你同我说清楚,浙江巡按的差事,怎么就落到你身上了!”

沈不器心叹一声,果然。

舅舅的反应早在沈不器意料之中,或者说,但凡略通官场之人,只怕都要问句,凭什么是他沈不器?

巡按不过七品,因其代皇帝巡视地方、纠察百官之责,事权颇重。若是寻常官员得封巡按,自然是平步青云、前程大好。

可沈不器入仕不过三年,去年孝期结束后,方才从翰林院调任都察院,满打满算上任也才半年,浙江巡按的位置,怎会交给他呢?

沈不器放下茶盏,待砚山悄然退出书房、关上房门,才终于开口。

“舅舅,此事亦在我意料之外。”

林锦程也收了玩笑模样,眉心微蹙,“我怎么听说,原本圣上都已下旨,准备指派薛开寿做巡按?”

“确切来说,还未下旨。”沈不器静静道,“内阁本已拟好诏书,只等圣上批验,薛大人便能走马上任。可呈送票拟的前日,薛大人忽然昏死在家中,这事儿便搁置了。”

他一顿,“据太医所说,薛大人口眼歪斜、行动不能,是卒中之症。”

林锦程讶然,“这时机,未免太好了。”

“若我没记错,那薛大人已近古稀之年?”林承宗皱眉,“若是意外,倒也说得过去。”

沈不器停顿半晌,“薛大人之前,还有一位人选。”

林承宗一惊,“谁?也无缘无故没了?怎么都没听到消息?”

沈不器摇摇头,面色沉重。

“是都察院的张卉大人。纵容族亲鱼肉乡里、强夺田地还闹出人命的事被人翻了出来,圣上念及旧情,叫他自请罢官归乡,故没有闹大。”

闻言,林家父子对视一眼,眼中无不悚然。

“浙江巡按……”林承宗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三郎,这哪是什么青云梯,分明是道催命符啊……”

青焰帮如今名声大噪,各地贼匪流寇纷纷效法,闹成这样,无论王攀之死真相如何,当初盖棺定论的人,恐怕都难逃责罚。

更莫说巡按监察百官,这一查,还不知浙江多少脏污要被翻出来。

这巡按的位置有多要紧,众人心知肚明。

林锦程眉心紧皱,声音冷肃,“我原以为难处是在查案,却没想到,单是调职任命这一关,就生出这么多事端。”

沈不器淡淡道:“道出于天,事在于人。若想掩盖什么,选对了人,自然事半功倍。只可惜,他们太高估自己、太低估朝廷。”

“这是何意?”

“内阁拟定的几位大臣接连出事,圣上干脆跳过阁臣,密见了几位亲王,叫他们各自推举人选。”

话刚出口,仿佛平地一声雷,屋中霎时一静。

众人皆知,自去岁废太子离世后,皇帝大病一场,而后便鲜少上朝,反倒将三个儿子召回京中,各自安排了差事,同内阁协理朝政。

林锦程眼中闪过几分错愕,口比心快,“圣上这是疑心……”

“君心难测。”沈不器轻轻打断他的话。

林锦程当即反应过来,讪讪吞下了话,思忖片刻,又低声问道:“最后调任你过来,是六皇子的手笔?”

“六皇子?”林承宗一愣,疑惑道,“那位早早出宫立府的景王殿下?你怎会与他扯上关系?”

沈不器停顿片刻,垂眸道:“老师任翰林学士时,曾在文华殿为景王殿下做仕讲官。”

林承宗怔住,喃喃道:“李昌唯……”

“殿下对老师很是敬重,二人虽有身份之别,私下却以师生之礼相待,我与殿下,也算半个同窗。”

沉吟半晌,林承宗重重搁下茶盏,神情凝重。

“所以,是景王推举了你?”

“十三省中有五省巡按空缺,每位亲王都写了六七人,我不过名列其中。”

他说出另外几人名字,资历、官身都远高于他,无一例外。

“呵。”林承宗冷哼一声,面色沉沉,“景王既然知道什么人合适,又为何将你的名字写了进去?”

他轻描淡写道:“无论殿下写了谁,最后定夺的,都是皇上。”

“别给我兜圈子!我只问你,景王为何要写你的名字!”

林承宗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叱喝。

沈不器抿抿唇,“因当初废太子之故,景王被圣上冷落多年,朝中并无可信可用之人。想来是念及多年情谊,景王对我又有几分赏识,才将我推举上去。”

“若他当真赏识你、顾及与你的情谊,又怎会将你往火坑里推?”林承宗一语点破。

沈不器沉默半晌,终于承认。

“是景王前来与我商讨推举之人时,我毛遂自荐了一番。”

屋中立时一静,而后只听一声脆响,林承宗竟砸了手边的茶盏,蹭地站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林承宗气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浙江这滩浑水,别人避之不及,你还敢主动往上凑!”

沈不器垂首不语。

见状,林锦程赶忙上前扶他坐下,劝道:“爹,朝廷调令下了、三郎都上任两月了,说这些也没用。”

他一边为父亲顺气,一边朝沈不器使眼色,“三郎,你快说说,案子查得怎么样?可有难处?”

沈不器静静答道:“说来不怕舅舅笑话,我上任的前半月天,大小官吏见了不少,却连案卷都没碰到。

“衙门里吞吞吐吐,四处推脱。一问才知,新年时有顽童在臬台衙门外燃爆竹,天干物燥,火星点着了司房,多年来的案卷付之一炬,什么踪迹也没了。”

此话一出,就连暴怒中的林承宗也不由得一愣。

“这群天杀的忘八……”他冷笑一声,“顽童在衙门外放爆竹,这种鬼话也说得出口。”

“好在此事干系重大,京中总有备份。”见舅舅情绪稍稳,沈不器暗中松了口气,“我托父亲去内库里走了走关系,誊抄了一份,五日前总算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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