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神力不见天日二百二十载,见过的神要么已逝去,要么早已在时间中忘却了它最真实的模样。
若要问众神从这道神力中感受到什么,那只能是“生生不息”。
一位天神有五百年上下的寿命,纵然有谁的寿命超过了五百岁,神力早就日渐式微,哪儿敢挥霍?
这位神外之神,好说歹说也约莫五百七十来岁了,流了二百二十年的血,喷薄而出的神力竟让众神感受到了“生生不息”。
那一双双眼睛从四面八方汇聚一处,忽然,负责运转法台的半神猛地脱了手,一个不稳跌在地上。
只那一瞬,一阵噬骨的恐惧席卷两座山峰,无一幸免。
树木萧萧,草叶狂飞,神力从众神体内涌出。
“他又要弑神吗?!”
众神一惧,藏当即站出来,对明极呵道:“你在做什么?!”
明极手中滴血的剑在发颤,“不是我!”
藏只好喊道:“天工所!”
天工所的半神上前控住法台,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笼罩,浑身发麻。
有神嘶喊着后退,被一心查看法台的神拉开。查看法台的半神也手忙脚乱,为首是天工所中最负盛名的半神,他仓皇中强撑镇定,试图稳住法台。
“原先贮藏分化神力的部件吸走了众神神力——机关逆转了——看见了吗?引绳紧弛不一,大概是石晶偏移,才招致血脉失控。”他对其余半神道。
“难道你不曾想过,是血脉太盛,招致机关逆转?”
他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面孔,面如玉,目狡黠。
但他来不及多想,默默记下这句话,随机应变指导其余半神调整法台。
这些半神顶着毛骨森森的恐惧,紧急修好了法台,又请此界命神封住伤口,四周神力也趋于稳定。
正当他们放下心,法台中心的明极忽然倒下,凭着手中剑撑地才没有狼狈跌倒,血液再次喷涌,顺着剑身直下。
刚稳住的法台猛烈失控,汲取神力的力量破枷归来,两峰俱震。
那位天工所的半神不欲退,还想顶着灭神之灾挽救法台,眨眼被方才那生面孔嬉笑着拉走了。
“枯木都要留个根,不跑是等灰飞烟灭吗!”
这一跑,诸神都乱了。胆小的慌不择路逃离,胆大的权衡之下也得退避。只有藏身为尊者,不可退半步。
“你是要两界神天容不下你吗?!”他再次呵向明极,“往昔之神与你有纠葛,今日之神何其无辜!你非要不辨是非,将往日之仇加与我等吗?!”
明极双目亦红如血:“不是我!”
藏说完那句话便站不住了,再无力气言语。他一倒,在场众神已无一神站立。
可风云不让他们喘息。
天色忽明忽暗地快速变幻,奇云一眨眼就变幻一个样貌,叠影重重,令人头晕目眩。又不知从何处传来爆破之声,如雷如山崩,亦如狂狼击崖。
忽然有神望向天边——云层之上紫色山脉若隐若现。
“那……那是……”
他们这才发现,天上不是奇云变幻,而是两天交叠。
九千尺的中天峰连带着六千尺的子峰一同发颤、开裂。裂缝处露出与天边同样的紫。
此界山神想施神力,可神力一出,更多的神力被一股力量生生拽出体内。几番尝试后,根本补不了山的异动,终是对诸神摇摇头,唇色发白,眼睁睁望着中天峰倒塌断裂、青紫之山相互挤断。
众神脚下的山石也开始裂开。
若山塌,他们将坠下六千尺。
藏叫上两位山神,一同承受反噬,用神力将他们的立足之地悬在高空。
正当众神思索究竟该如何是好时,第一道神力先袭向了明极,是彼境风神的风。
那风如刃,一道道承受着反噬的风刀深深浅浅划破了明极。
“这是作甚?!”
“若不控住他,谁知道会不会命丧于此!——愣什么?!同我一起啊!”
天神或迟疑或迅速,那些神力也或轻或重地袭向明极。
“让他坠峰!”
“尊者意下如何?”
“……”
“尊者?”
“……坠。”
“不!不!尚有转圜!”是金玉。
他急忙制止众神,又对明极喊道:“你快停下啊!”
明极:“与我何干?!”
藏不再同意金玉口中的“转圜”,给正在清除多余山峰的彼境山神一个示意。后者停下,击碎了法台下的山石。
山裂处如嶙峋深渊,密齿一般吞噬了坠落的明极。
六千尺,不死也浑身碎骨,丧失神志。
收了神力的众神仰头——
双日双月,并悬中天。
耀目至极。
这六千尺不知要坠多久。某一瞬,他们觉得神力不再被吸走,随后,数不清的神力从深渊中飞出,归给众神。
风止,山休,浪静,日月淡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