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玄甲撞上萧凛佩刀,面具下的嗓音淬着冰“忠君,守土,不议和。但今日末将谏言非为议和,是为诛心——敢问萧大将军,放任京都之人在军械上做手脚的‘忠君’,忠的是哪位君?”
萧凛刀鞘横扫,击飞她腰间破甲箭筒:“放肆!你当这北境大营有你说话的份?!”
璟宸斜倚狼皮王座坐下,抬起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睨着眼看这对“父子”演戏。
他将酒杯放在案上,伸手懒散地鼓掌。
“好戏。萧大将军教子,倒比破敌阵更精彩。”
萧凛突然在璟宸面前抱拳下跪:“末将教子无方……但求殿下准臣——代子受刑!”
璟宸往嘴里丢进一粒葡萄,嚼了嚼,又吐出了葡萄籽。
然后缓缓道:“我倒是演什么呢,原来是一出父慈子孝。”
阮云再次抬头看着璟宸:“战争乃是无奈之举,若是能让两国休养生息,不失为一件好事啊殿下!”
璟宸眼中寒光愈发阴冷:“少将军前脚刚打了胜仗,后脚便要放人休养生息?信不信孤现在就可以将你吊在北境大营祭坛上。”
说到这里,已经有些醉酒的璟宸下意识去捕捉少将军眉眼当中的信息。
但他看到的竟是一双认真且沉着的眸子,那黑亮的眸子毫无惧色地盯着自己。
不知是否喝多了,璟宸竟然觉得这人眉眼中竟然还有那么两分像太子妃。
是了,有几日了,还没见过太子妃呢。
他索性拿起酒壶,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然后起身,慢悠悠地离开。
留下错愕的众人……
璟宸走到空旷处,看着夜空中悬挂的那一轮明月,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那个不知礼数的女人。
忽然鬼使神差地回头跟闫双成说:“闫大夫,想办法给我房间里添些海棠花味的熏香,去去这寒地的苦气。”
闫双成内心错愕——太子不是最不喜海棠花的味道么。
这边境苦寒之地,要去哪里给这位太子爷弄指定的熏香哦。
旋即又想到了那日在少将军营帐当中的味道。
少将军那儿似乎有海棠花味的熏香?
太子爷这是什么品位?
……
鎏金香球漏出袅袅残烟,海棠香缠着龙涎,一寸寸浸透锦帐。
璟宸昏沉间翻了个身,掌心触到冷衾。
冷衾间似有温痕,他蜷起指节虚握,却只抓到一缕将散未散的药香。
这触感与四岁时母后榻前垂落的帕子重叠——那时他跪着捡起的丝帕,也这般从指缝滑走了最后一缕暖意。
他起身,玄色寝衣沾着酒渍,循着记忆里那缕清甜,踉跄撞开营帐。
顺着清冷的月色和记忆中的药香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在太子妃的帐前立足。
他歪着脑袋嗅了嗅,赤足踩碎帐外结霜的忍冬藤,十指在帐帘抓出褶皱,最终却用额头抵着门柱低笑:“这北境大营不简单,连一扇门都敢拦孤?”
话音未落整个人栽进内室。
“哗啦!”
药碾滚落脚边,阮云半褪的软甲搭在翡翠屏风上,雪白中衣松松系着,露出一截凝脂般的颈子。
“殿下?”
她顺势扯过狐裘掩住肩头,看着璟宸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掉进自己的房间。
璟宸看了阮云一眼,似在寻觅什么。
良久,嘴角噙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跌跌撞撞朝卧榻的方向走去。
然后一头栽进锦衾,嘴里喃喃道:“太子妃夜里……咳咳……倒勤勉。……这里的药香味……好闻。”
阮云福身,问道璟宸身浓烈的酒味:“殿下谬赞。红袖,去给殿下泡一壶醒酒茶来。”
红袖放下手中的药材,福礼道:“是。”
璟宸看着阮云忽然笑了笑,道:“孤没有喝醉,只是闻到你这里药味。”
阮云道:“是。”
莫不是方才在庆功宴上,说的要放对方一马的事,真的气到他了?
璟宸喃喃道:“太子妃、你过来。”
阮云应声靠近:“殿下何事?”
璟宸却忽然没了回应。
“殿下?殿下?”阮云一边轻声叫着璟宸,一边对璟宸仔细观察了一番。
他闭着双眼,鸦羽长睫垂落,凌厉的眉骨化作水墨画里晕开的远山。
那张被冰刃反复雕琢过的面容,苍白到能看见颈侧淡青脉络随呼吸起伏,偏生两片薄唇缀着红,仿佛寒潭里突然迸出的红火。
阮云心中暗叹一声,还真是“颜值有理”,这会子竟然也是能理解他方才在庆功宴上的强势了——他不愿再牺牲北境的将士,也不相信北翟会守信诺。
璟宸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阮云:“太子妃?你来找孤有何事么?”
阮云企图讲道理:“殿下,是您来了我的营帐。”
璟宸蹙眉:“哦……那你在干什么?”
“臣妾在做雪莲膏。”
“若嫌孤碍事……”璟宸忽睁了睁眼,眸底映着跃动的药炉火,“红袖,再取床衾被来,为太子妃……打个地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