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簇里裹着生铁,斛载指尖一发力,箭簇便裂呈三瓣。
“哈哈哈!长生天佑我北翟!”
虎仔放声狂笑,碎屑从他指缝出。
斛策捧着盛满鹿血的玉髓碗,看鲜血滴在碎裂的箭簇上。
玉髓碗沿残留的胭脂痕,让他想起七年前锁骨钩穿透胸膛时,那个康国女子袖口掠过的海棠香。
“吾儿,这是天赐战书。七年前康国用锁骨钩辱你,今日我北翟便用康国的破铜烂铁雪耻!”
斛策看着父王,抬起手,将血酒一饮而尽。
大巫祝的骨杖骤然指向血酒:“冰髓为骨,腐木作魂,破军星已坠幽州!”
祭坛四周的兽皮战鼓应声而裂,露出内层用康国劣质犀筋绷的鼓面,此刻正在酷寒中寸寸崩断。
“父王,这日子该换幽州城的狼旗了。听闻康国太子妃擅机关术,儿臣正好缺个人皮战鼓。”他舔去唇角鹿血,瞳仁映出舞动的祭火。
“喔~!喔喔~!喔~!”长生天众人发出雪狼一般的嚎叫。
斛策也跟着发出一样的嚎叫,手却下意识摸着怀中藏着的艾绒包。
北翟王内心振奋,策儿早就该迎回了!
他必须要让那个狡猾奸诈的璟宸,付出代价!
以为寒铁矿在棘梁山下方北翟就不能动了?
他会让璟宸知道,康国若是觊觎这寒铁矿,那他北翟便要将整个幽州城收归自己所有!
他要让璟宸自己造的箭矢贯穿璟宸自己的胸膛!
旋即北翟王加入呐喊。
“喔~!喔喔~!喔~!”
……
朔风卷着雪粒子扑进太子妃营帐,萧凛的夫人孟英掀开苫布时,铁锈味混着炭火气直冲人鼻腔。
阮云放下了正在看的书,起身福礼:“师母。”
孟英赶紧扶住她的手:“云儿如今是储君正妃,岂能再行弟子礼数?今日,师母是带着要事来的。”
阮云点头:“师母找我有何事?”
阮云眸光微动,见孟英从袖中抖出支乌沉沉的箭矢。
箭头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白花色,箭杆色泽也不纯。
孟英两指拈着箭羽在炭盆上方一晃,铁锈味混着焦糊味霎时弥漫开来。
“铮——”
纤长指甲在箭镞上一叩,金石相击声竟带着几分喑哑。
阮云眉心微蹙,忽然将箭头抵在青石地砖上旋磨。
铁屑簌簌而落,在烛光下竟泛着灰白,宛如洒落一地的星砂。
孟英拿出一支箭矢:“云儿且听听这声。”
她将箭头凑近耳边甚指一弹,旋即又将箭矢抵在青石砖上旋磨。
“《考工记》有云,玄铁淬火需经五道冰泉。
这箭镞只淬过三道,锻打亦不足数。
师母你看这铁屑,上等玄铁该是深灰转玄黑,这灰白分明掺了生铁。
工部这回可给咱们北境军送来了‘好东西’。”
孟英点头道:“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前两日还特意跟工部押送箭矢的人争论……果然还是出了问题。”
阮云突然拗断箭身,露出霉变的柘木芯:“工部竟然用洪灾泡过的废料?”
孟英道:“师母就是想不通这一点,按理说,北境军的兵械是工部直供,并未从兵部走,若是工部敢以次充好,那是一抓一个准,连推卸责任的机会都没有……为何要冒险呢。”
阮云略一思索,两指钳住箭羽逆风一划,染色山雉毛突然炸开。
她一边扯开箭尾缠绳一边在心中默默数着——一、二、三……一圈两圈。
“是‘三缠两绕’法的‘燕回结’。
‘燕回结’乃是姑姑发明的,三缠两饶固定羽毛之后,将三根羽毛反向插入,这种扎法代表‘内有隐情’。”
瞳孔倏然收缩:“不是工部,工部是被迫的。”
孟英突然双腿发软:“什么?!有人指使工部的人陷害我们北境军!”
阮云皱眉问道:“最近可有战事?”
孟英一边想,一边摇头:“并无……不过,太子殿下倒是和你师傅说起,让他准备打仗。”
“太子?”
孟英点头:“是的。云儿,你与太子接触日长,是否知道太子性情,不知他此话是真是假,怎的这风平浪静的,就说要打仗了?”
阮云道:“师母,我目前虽然是‘太子妃’,但对太子的性情也不甚了解。据我理解,太子性情极为乖张,有时候阴狠毒辣,不择手段。但倒不至于拿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孟英仍旧迟疑:“可这样的兵械,如何能打的赢呢……”
“是啊,这样的兵械如何打赢呢?若是打不赢,他又为何要让师傅准备好打仗呢。”阮云喃喃道。
忽然,她像想到什么似的,双眸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