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指尖刚一触及胸口处,便觉那温度依旧高得吓人,恰似烧炭。
好在,璟宸意识清醒,已不若刚掉进雪窝之时喃喃呓语了。
阮云缓缓收回手,细细回味着指尖残留的触感——炽热灼人,且肌肤之上已开始出现些许汗意。
想来,他此次毒发,应当是真的过去了。
璟宸微微蹙眉,但只一瞬,一抹讥诮的笑意浮上面庞:“爱妃这是难耐寂寞,觊觎孤的身子了?抑或是……”
璟宸凑到阮云耳边:“惦记着孤的《天工谱·兵械卷》?”
阮云只是对着璟宸展颜一笑,眼波流转。
“殿下就爱拿妾打趣,妾不过就是看殿下这胸口有道疤,觉得心疼……哎,这般伤痕最是磨人。
此外,嫔妾还知晓做戏做全套,外头王后的鹰眼们还都瞧着呢,嫔妾不能方才哭成泪人,如今便把殿下推开了算数吧。
殿下就当妾不过是觉着这车厢内寒意侵人,想取取暖罢了。”
璟宸由她靠着,只是缓缓道:“爱妃在洞穴中洒的西域火油,简直是此次雪窟坍塌事件的点睛之笔……你又是如何料到的?”
阮云眉峰一挑:“那日在‘地牢’,殿下提到了支计大人……除了西域火油之外,嫔妾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更能配上支计的身份。”
璟宸内心有些小小的震撼,眼前的太子妃比一般女人实在是机灵太多了。
但他依旧自制冷静,气度沉静如渊渟岳峙,幽幽道:“既要取暖,那你可给孤搂紧了,别撒手……”
阮云:“……嗯?”
……
北翟皇宫·正殿
王后指尖摩挲着狼毒花镇纸,烛火在她眸中跳成两点阴冷的星。
“拓跋。”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
拓跋元晦从阴影中躬身而出:“娘娘。”
她将镇纸重重一按。
“去查雪窝坍塌的痕迹,每一块碎石、每一粒雪沫都别放过。
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魑魅魍魉借天灾做人祸。”
拓跋领命欲退,又被她叫住:“等等……支计最近,是不是常去狼毒山?”
拓跋垂首:“支计大人上月以盘点狼毒山物资之名,带三百亲卫进过山。”
王后冷笑一声,狼毒花瓣在她掌心碾出猩红汁液:“好个忠心的臣子!赶紧给我去查,我要证据,无可辩驳的证据!”
“是!”
……
月色如钩,凌霜院的青石阶上凝着一层薄霜。
北翟王斛载踏入院门时,正见璟宸披着狐裘倚在榻上,烛火将他苍白的脸映得半明半暗。
“康太子可好些了?”斛载坐在质子府管家搬来的锦杌上,笑意未达眼底。
璟宸道:“老大王挂心了,璟宸一切安好。”
说着,他掩唇轻咳,指缝间漏出几缕血丝。
北翟王趁势嘱咐道:“你看你,都咳出血丝了……莫不是坠入雪窟时撞坏了身子?本王早就说过,那雪窟该填上,可王后偏说那是我北翟圣山,不能轻易破坏结构。都说是圣山,可我们也不知这里头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璟宸接过闫双成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唇道:“不过是些冰棱碎石……倒让大王挂心了。”
他抬眸时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茫然:“莫非那雪窟里,还藏着什么北翟至宝?”
斛载指尖摩挲着玉扳指,忽然俯身逼近。
“比如……狼毒山的圣物?”
璟宸恍然大悟般地点头道:“原来如此……那闻名已久的狼毒花,竟然开在雪窟中?不愿见日月之光,当真是朵奇葩!”
北翟王扯了扯嘴角——这璟宸装糊涂的本事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一句话,竟是将两件事情都撇了开去。
斛载微微垂眸,又道:“殿下该不是故意掉入那雪窟之中。”
璟宸听到此处,原本浮了些笑意的脸突然就沉静如一汪死水:“大王该知孤和太子妃是被三公主推下雪窟的,彼时的我,尚不知三公主竟然对我起了杀心……孤至今未知,三公主殿下是奉了谁的命令,要置我和太子妃于死地。大王若不信,大可问问三公主……她推我时,可是说了些有趣的话。”
北翟王连忙安慰:“这阿尔娜是被我给惯坏了,你无妨便好,无妨便好……这北翟的军械,还指着你为我们北翟做出更趁手的兵器呢。”
旋即北翟王转身要走。
刚到门口,他像觉出不对味来似的,问了句:“康太子和太子妃患难与共、感情颇深,为何这房中却只有太子的衣物,并无太子妃的?”
璟宸被斛载着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了一下,正准备回答,药香已漫进屋内。
阮云捧着药盏碎步而入,发间还蘸着药庐的艾草屑:“妾身来迟了。大王赐给殿下的这药需文火熬足三个时辰,妾身怕下人粗手笨脚——”
她话音戛然而止,像是才发现北翟王在场,慌忙屈膝:“参见大王。”
斛载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阮云的寝衣外随意罩着璟宸的玄色披风,领口处还留着压皱的痕迹。
“质子妃深夜还在煎药?”他忽然笑了,眼底却结着冰碴,“倒是伉俪情深。”
阮云将药盏搁在案上,热气氤氲了她泛红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