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阮府
阮府上下披红挂彩,朱门悬双喜宫灯。
府檐的角上垂金丝络子缀琉璃珠,如鸟斯革、如翚斯飞。
府内回廊皆覆红绸,幔帐绣并蒂莲纹,处处流光溢彩,恍若云霞倾落,尽显高门嫁女的煊赫与隆重。
百姓们们在门口挤挤挨挨,一小半是来瞻仰高门大户的亲事的,大多数却是来看阮府笑话的。
无他,皆因阮府嫡女曾与言谨侯的言世子私定终身。
“这阮府嫡女好手段啊,先前是言世子,这会子又是太子。”
“是啊,我康国惯重礼教,怎的堂堂阮府还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情呢。”
“听说阮府嫡女半年前和言世子私定终身时,曾一起出去游山玩水,至迟方归……谁知道发生过什么。”
“别说这尚书府的嫡女了,便是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也知道一女不事二夫的道理,怎的就活成了笑话。”
众人纷纷盯着这阮府的门,就想看看这尚书府的笑话今日怎么出这个门。
只有一名女子素衣站在人群当中眉头微蹙。
阮府庶女阮莹的丫鬟九月听到了众人如是说,匆匆赶回院子里,将外头热闹的情况说于阮莹听。
阮莹狡黠一笑:“通知那人了吗?”
九月点点头:“通知了,想来应该快到了。”
……
阮府正厅
奉旨嬷嬷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阮尚书,辰时就快要到了,吉时一到,新娘必须送走。”
阮尚书神色微动:“小女正和夫人话别,我再去催催。”
正厅屏风后,徐氏来回踱步,神色慌张。
原本她觉得阮赏去北翟是件好事,既能做一个顺水人情,又能少一个眼中钉跟她的亲生女儿阮莹抢阮府的财产。
因此贵妃提议的时候,她举双手赞成。
只是没想到那阮赏看着柔弱,实则性子竟是那般刚烈。
虽然阮尚书以死相逼才让阮赏同意嫁给那质子,但谁都没料到她竟然选择服毒自尽。
眼下她虽然还有些微气息,但已经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
一边是必须交出的人,一边是却是无法交出去的人……徐氏第一次感到做这个尚书夫人做起来竟是如此头疼。
素衣女子泯然众人间,微微压了压帽檐,绕道阮府西门,一个飞身,跃入阮府沁芳苑。
她伸手推开沁芳苑的雕花门,一股人之将死的腐霉气息扑面而来。
进门左转便是卧房的方向。
泛黄的屏风后面,阮赏正陷在褪色的锦被里,腕骨细得能透光。
一个丫鬟跪坐在阮赏床前,一边看着赏儿,一边不停地掉眼泪。
待阮云走近,她才红肿着眼警觉道:“你是谁?”
“阮云。”
丫鬟认真地看了看阮云的面容,忽然泪如雨下:“是大小姐!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阮云比了个“嘘”的手势,旋即伸手扣住阮赏腕脉。
刚搭上腕脉,阮云边瞳孔一缩——赏儿的脉平得像一潭死水,似乎已经去了。
“赏儿自何时起变得如此瘦弱?”
丫鬟擦了擦眼泪道:“一个月前,被老爷逼着和太子成婚的时候……”
“是因闹绝食?”
红袖连连摇头:“不是的,小姐胃口很好,不知为何就是不停地消瘦。”
胃口好却消瘦,而今又脉息全无,难不成是——
阮云抬起阮赏的手臂细看,果然,阮赏手臂处,游走着诡异的紫黑色蛛网纹。
哪些蛛网纹最后在肩膀处汇聚成狼头形状。
北翟秘毒“苍狼吻”。
阮云指尖悬在狼首毒纹之上,嘴角勾起三分讥诮——赏儿若真存了玉碎的心思,京都有的是孔雀胆、鹤顶红,何苦自寻麻烦招惹这北疆的毒物?
看来,赏儿并不如外界说的自觉没脸活下去,而应是被人暗害。
且施毒之人并非行家,并不知此毒的毒性特征是会令脉息紊乱,尤其是将死未死之时,能让人陷入假死状态。
思及此,阮云再次将手指扣上阮赏腕脉……
果然,她探到了一息微不可察的跳动。
玉手翻覆间,三寸长的金针已衔在指尖。
烛火在她眸中炸开碎金,玉指在百会、谭中、关元、气海诸穴依次布针。
阮赏开始有了反应,皱着眉头,表情扭曲。
“忍着。”阮云指尖凝着真气,将金针缓慢推入肌理。
第七枚金针没入神阙穴时,阮赏腕间狼首毒纹忽如活物般扭曲。
“噗——!”
黑血窜出檀口,溅在陈旧的锦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