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邻村有位伯伯,年轻时有个玩伴,三十年前进了困龙山失踪了,家人找了几天几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只能当他是死了。谁曾想,两年前那玩伴竟然回来了,而且模样分毫未变!三十年,一点都没有老!
他回到村里,见人就笑,笑得特别诡异,嘴角僵僵地翘起来,露出四颗上牙,眼睛却不动,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盯着人看。
他说他三十年前不小心失足了,‘碧影村’的人救了他,现在让他回来探亲。但村里的人怎么可能信呢?!连忙将他赶了出去。
妾身伯伯本来没与他讲几句话,但是那人被赶出去后,我伯伯却在村子附近树林里又遇见了他,那个人躲在树底下,眼神空洞洞的,依旧笑着,边笑边喃喃自问:‘我不对吗?’
接着他就发现了我伯伯,立刻向我伯伯冲过来,他和人一样走,但四肢十分僵硬,速度却特别特别快,几乎一眨眼就冲到了我伯伯面前,他一边走还一边问。
‘我不对吗?’
‘我不对吗?’
‘我不对吗?’
我伯伯当时就被吓破了胆子,抄手手边一块石头砸了过去,然后看都不敢回头看,一路狂奔回家,也不知道那东西后来去哪儿了。妾身伯伯还说,当时离得近了,他闻见那东西身上有一股尸臭味儿……”
茶摊老板娘常年招呼客人,口才练得极好,一个恐怖故事被她讲得绘声绘色。
蓝衣公子眼睫低下,润墨般的眼瞳被遮住,眉头也略略蹙起,好似真被吓到了。
他也喃喃:“竟如此可怕,我也不去了。”
“是啊,”老板娘忽地扬声,“那地方烂水烂石头,公子千万别去!”
“正是正是。”顾云庭抬起头,轻笑着应和老板娘,余光却扫在她肩膀。
只见,女子右肩立着一只成人头颅大小的乌鸦,那乌鸦头上生了三只眼,莲花状分布,脖颈两侧还各长了一只,如同两颗突兀的豆粒贴在羽毛上。
乌鸦五只眼睛一起左右旋转,光芒邪异。
振翅声响,又一只五眼乌鸦飞了过来来,扑棱着翅膀落到老板娘头上,爪子勾在老板娘额头,弯长锋利宛如尖刀。
而这一切,茶棚内的所有人都无察无觉。
老板娘头顶那只鸦怪歪了歪头,猛地一俯脖子,啄向老板娘眼球!
顾云庭微微色变,广袖欲动,但还未出手,那尖长的鸦喙便好似被无形之物拦下,虽然碰到老板娘的眼皮,却想是小锤闷闷敲到木丸上,什么影响也没有造成。
顾云庭暗暗长出一口气。
他略略颔首致谢,老板娘也转身去为他上茶。
两只鸦怪扑簌翅膀,从老板娘身上飞下来落到顾云庭桌上。
其中一只脑袋一抬故技重施,迅疾地啄向顾云庭手背。
顾云庭不动声色挪开手掌,而后暗顾四周,等到无人看他的间隙,广袖一拂。
两道冰锥从袖下无影掷出,噗嗤插入鸦怪正胸。两只怪眼乌鸦被钉到地上脖颈一歪,而后消散成两团黑烟。
顾云庭并指微招,掷出的冰锥无声消融,只在地上留下两滩水渍。
灵枢罗盘上显示的红点异常就在碧影村,若在那里等不来四师,他就自己摸到阵眼修上一修,免得遗境异常范围扩大,祸害到这一带的村民和行客。
从茶棚离开后,顾云庭绕路进了困龙山。
天色向晚,山间林雾弥漫,顾云庭越向深处走,周围雾色越发浓郁。
渐渐地,视野所见只剩浓白的雾气,上下天地都仿佛消失了。
顾云庭神情不动,继续向深处行去。
再走一段路后,两旁雾中忽然出现朦胧光亮,一团一团,摇摇曳曳,夹着路向前绵延,如同两列照明引路的灯笼。
他放出神识探了一圈,浓雾里的山林同样发生了变化,他原本在山脚林路,现在却来到了不知哪条悬崖边的小路,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是凶险的深谷。
他打量着,脚面忽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地碰了一下,顾云庭立刻回头。
他看见一团半透明的胶状物体,呆呆滞滞,懵懵懂懂,软趴趴黏糊糊地往他身上赖。
那团胶质中间裹着两颗赤.裸的眼球,呆呆傻傻,分外空洞。它啵唧啵唧伸出一条透明的触手,隔空朝顾云庭圈了圈,好像还想和他牵手。
“……”顾云庭绒羽扇尖拍在唇面上,遮住难以形容的惊讶和疑似被骚.扰的感觉。他脚步倏地一顿,但那东西也刷地跟着停下。
顾云庭:……
他往前走了一步,胶团也呆呆向前蠕动了半寸,好像非要和他保持并排不可。
顾云庭:……
他抬起头打量四周,发现刚才空荡荡的山路此刻出现了一对一对这样的“东西”,仿佛这是继续向前走必须要遵守的规则。
顾云庭默然凝噎,不作声地抬手,打了颗冰球到脚边那东西身上。透明的胶团表面被砸出个凹坑,裹在中间的眼珠子无比委屈地颤了两下,挪了挪想躲,躲不开又挪回来,呆呆的也不反击。
算了。
顾云庭两指一擦,叮零凝出根细细长长的冰条,然后一送,把这根晶莹透明的冰条塞进胶团触手里当安抚奶嘴。
他和呆呆举着冰条当玩具玩的胶团继续向前走,雾气逐渐稀薄,开始能看清山路上并肩向前的“东西”们的形貌。
绝大多数是这样黏糊糊的胶体,偶尔有一两只精怪。
还有一个——人。
那人在山路最远端,身后雾气迷蒙,只能从身形看出是个成年男子,衣裳玄黑,头发高束。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顾云庭的存在,头颅微动,转过来侧脸,但薄雾朦胧,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隐约看出轮廓锋利。
顾云庭蓦地眯了眯眼,不是在意对方具体的模样,而是他看见了——
好重的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