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外搭黑色风衣,身形瘦挺,眉眼清峻神情内敛。
“裴郁哥哥!”昭阳松开昭笙的手,跑了过去,“临子哥哥来了吗?”
沈冬临站在不远处,冲着小家伙昭阳挥了挥手,“小太阳,想不想跟临子哥哥去吃冰淇淋?”
昭阳非常有礼貌的打招呼,然后丢下裴郁,去找沈冬临。
沈冬临像哥们儿一样拍拍昭阳的小肩膀,而后回头冲着昭笙说,“小太阳我带走了,你们玩的开心点。”
“姐姐,你可以晚点回来哦,我喜欢和临子哥哥玩儿。”昭阳弯起晶亮的眼睛,笑嘻嘻的。
昭笙皱了皱眉,“走吧,走吧,人小鬼大!”
“走吧。”裴郁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电影七点半开始。”
他手掌宽厚温暖,将昭笙微凉指尖完全包裹。电影院在商场顶层,裴郁选了最后一排的情侣座。
电影快开始了,影厅灯光暗下来。裴郁的手又覆过来,自己冰凉的肌肤正被他一点点焐热。这感觉太熟悉,熟悉得让她眼眶发酸。
当年是她先松手,用最决绝的方式推开他,连解释都吝啬给予。现在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连握手的力道都和那年一样妥帖温柔。
她该高兴的。因为他们之间终于解开了缠绕在他们心头的心结。可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丝痛意在蔓延。
黑暗中,裴郁的手忽然紧了紧。原来是她无意识在发抖。裴郁没说话,只用拇指摩挲她虎口,像在安抚受惊的猫。
银幕亮起,片名《一呼一吸》缓缓浮现。电影讲述男主因为突如其来的脊髓灰质炎,让他全身瘫痪,只能呼吸机维系生命。男主生命力顽强,乐观。女主不离不弃,惺惺相惜,最终创造奇迹的故事。
电影固然感人,但真正触动昭笙神经的是那句震撼人心的台词:I don't want to just survive. I want to truly live.(我不只是想活着。我想真正的生活。)
荧幕光影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那句台词像一把锋利的刀,猝不及防剖开她精心构筑的六年伪装。
她曾以为“活着”就是呼吸、进食、完成每日清单,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奶奶临终时攥着她的手说“好好活着”,她便把这话刻进骨髓,用工作填满每一秒,不敢停下,怕一停就会想起那个雨夜自己推开裴郁时他苍白的脸。她骗自己:不哭不闹、不痛不痒,就是“好好活着”。
可身体记得!
当裴郁掌心覆上她手背时,蛰伏许久的神经突然苏醒。他掌心温度像熔岩,一寸寸烧化她冰封的感官。
旧伤疤被撕开的疼混着新生的痒。她终于明白:奶奶要的“好好活着”,是让她像个人一样去痛、去爱、去在裴郁的目光里找回自己。
“傻瓜,这是电影。”裴郁用拇指轻轻擦去她脸颊泪痕,声音比平时低沉。
银幕的光在她脸上投下变幻阴影,她幽幽的开口,“这不也是很多人的人生吗?”
她想起简玳玳日渐消瘦的脸,想起梁欣兰咳出的鲜血,想起昭阳渴望知识的眼睛。生命如此脆弱,又如此坚韧。
裴郁将她揽入怀中,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顶,“无论怎么样的人生,我都陪你一起走过。”
他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稳健有力,像永不熄灭的灯塔。
电影散场时已近十点。秋夜凉意渗入骨髓,昭笙不自觉往裴郁身边靠了靠。下一秒,带着体温的风衣就披在了她肩上。
“我不冷......”
“我热。”裴郁打断她,修长手指将风衣领子拢紧,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锁骨,激起一阵细微战栗。
他们沿着江边步道慢慢走,路灯将两人影子拉长又缩短,交叠又散开又交叠。
昭笙捧着裴郁半路买来的热栗子,突然说,“我很久没看电影了。”
“我知道。”裴郁从纸袋里取出一颗栗子,熟练地剥开,“以后每个星期都去看。”
栗子的热气在寒夜中氤氲成雾,昭笙捧着纸袋的手指微微发颤。
不是冷的,是裴郁那句话烫的。
以后每个星期都去看。
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横亘过六年时光裂隙,仿佛“以后”是个再自然不过的事。
江风掠过耳际,她忽然发现自己在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很陌生,像是多年未用的肌肉突然被唤醒。这感觉太奇怪了,心脏像被泡在温热蜂蜜水里,甜得发胀,又带着微微刺痛。
路灯昏暗光晕在裴郁侧脸流动,将他睫毛投下的阴影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