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一不留神给看完了。”柏子仁手一挥,二人退出梦墟境。天边夕阳依旧火红似血,经年的鲜血与厮杀化作泡影,而现世之中才过去一瞬,两匹?疏从交颈变成了并排而行。
“为什么愿意把你的过去都拿给我看?”许是见证一个族群的消亡太过残忍沉重,也许小神君第一次身处战火的漩涡,陆清止感觉此时胸口有些滞涩,他低着头,连声音也有些喑哑。
“嘶~怎么这么说话,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你瞧你现在脸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我下了毒……我说过人的主观记忆有偏差嘛,人老了很多事也不记得了,一直想找个机会翻看一下,可惜一直都没这个胆儿,这不借着翻找你看见那个画面的由头,就拉着你陪我看过了么,还真是往事如风啊。”柏子仁看向陆清止,似是想要挤出一个笑来没有成功,于是便只得平平道:“还得多谢我们小神君了。”
陆清止沉默的望着柏子仁,半晌才惜字如金道:“说实话。”两人的眸子都被霞光映照得通红,但两人身上却都没有暖意。
“啧,怎么就不是实话了,小神君不是自小对苍戮将军好奇嘛,这下也不必去翻看那些真真假假破破烂烂的史书了,苍戮将军的前世今生除了我没人能有你清楚。”
陆清止依旧不说话,沉默的望着柏子仁。
柏子仁叹了口气,拽了把身下?疏的鬃发朝着夕阳缓缓而行,他伸了个漫长的懒腰,悠悠道:“一般来讲人在知道别人的不幸后往往会对自己的现状更满足,我瞧你来涂山前就不大开心了,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活太久了感觉说什么都很苍白,想来想去这个或许可以拿来试试看了。”
陆清止跟在柏子仁身侧,眸光闪动,是想要说话的模样,柏子仁等了半晌却没等到他的声音。
“神君,痛苦一旦成为过去就会变成勋章,我真没想这是在把自己的伤疤揭给你看,一听就血刺呼啦的……我心中有桃源,灵魂有归处,所以才有底气将这些拿出来翻看,谁成想弄巧成拙了,给你搞的反而苦大仇深起来。”柏子仁转过头看陆清止,再次挣扎道:“不是,你看完就没一点儿感悟?这太平盛世得来不易的,你这投生的多好啊。”
“心中有桃源,灵魂有归处。”陆清止乜了柏子仁一眼没理他的话茬,将这句话拎出来又在自己舌尖滚了一遍。
“这是我族成人礼上的祝词,现在我也将它送给你。愿小神君也能找到心中的桃源,找到你的心安之处,灵魂便能破瘴,不再会漂泊无根了。”
陆清止眼眸微滞,他没同柏子仁说过那些迷惘的心绪,但这人多管闲事,还不熟的时候就‘自作主张’安慰过他一回,现在又像偷听了他与大壮的谈话一般,自作主张下了贴更生猛的药逼着他喝。
“可你的桃源都不在了。”陆清止看着他轻声道。
“在的,永远都在心里。”柏子仁迎着夕阳叫了一嗓子,惊飞几只大鸟,他面上又挂回了熟悉的笑,弯腰拍了拍陆清止那匹?疏的屁股,冲陆清止道:“比个赛?痛快痛快!”
话音未落,柏子仁已经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夕阳下沉,半截没进天地界线之下,霞光似火,热烈的燎着天际。二人驰骋许久,荒芜的戈壁上出现大片红色的花海,花朵生在荆棘之上,与血色残阳相互辉映。柏子仁慢下速度,将手放在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呼哨,陆清止转回身看向他,他冲陆清止眨了眨眼睛,拽着?疏的鬃发,以左脚为支点,右脚离开脚蹬仰面翻身下腰,从荆棘从里捞了朵小红花起来。他坐正之后拈着这朵小红花看了看,然后抬手将这朵花朝陆清止抛了过去,花朵乘着灵力悠悠掉落到陆清止手里。
柏子仁驾着?疏朝陆清止走近,他笑着道:“我代青橘,代楚离,代大壮送神君这朵梨草花,神君纳福,万世安康。”
陆清止看着柏子仁,这人的笑容的确春风和煦,一点儿也不像经历过沧桑的样子,难怪自己总怀疑他拿不拿得动银枪。心中有桃源,灵魂有归处,所以他总能无所拘牵一往无前吗?陆清止探身握住柏子仁的指尖,指头方才摘花时被荆棘刺破渗着小血珠,陆清止用食指轻轻一点便恢复如初了。
柏子仁啧了一声正要抽回手,陆清止却突然探身在柏子仁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柏子仁霎时如遭雷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清止已经端端正正坐好了。他深吸了口气正要发作,一垂眼却瞥见陆清止手里拿着的梨草花已经被他攥出红色的汁液了,柏子仁目光上移又瞧着陆清止那看似平静的脸,生生将那口气咽了回去。
气氛有些尴尬,柏子仁想了想,自觉贴心地将自己的手帕递给陆清止,陆清止没接,看了柏子仁一眼,一言不发拽着?疏掉头,自顾背着夕阳往回走了。
从在意识乱流里看见那个画面开始,陆清止夜里就越来越难以入定,这天从戈壁回来甚至还生出了些烦闷情绪。他放弃打坐,干脆起身走到洞外,打算乘着夜色在山中步行一会儿,却在洞门外的院子里看见了白薇。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陆清止问白薇。
白薇臂弯里挽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几个瓶瓶罐罐,她比划道:“去林子里放点东西收集露水,明天要做的糕点需要用。”
陆清止点了点头,“一起吧。”
“你怎么了?”白薇走在陆清止身边,比划着问他。
“无事,最近打坐入定遇到点问题,乘着安静出来走走。”
“是因为柏公子吗?”
陆清止停下脚步看着白薇,月色明亮,照得两人一身澄澈,“你怎么会想到他?”
白薇眼角弯弯,笑得像月光一样柔和,却不答反问比划道:“这么多年你带着四相法印可觉得辛苦?”
“有什么可辛苦的,早习惯了。”
白薇看着陆清止,比划道:“那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直接去除法印做回最完整的自己,往后也不用再在人界受这禁锢和蹉跎,你想要吗?”
陆清止有些不解地看着白薇,疑惑道:“你怎么了?”
“你喜欢柏公子。”白薇笑着比划。
陆清止蹙眉看着白薇,严肃的面容下藏着几乎不见端倪的赧意,他沉声再次问道:“你究竟怎么了?”
“你在我面前藏什么藏,我与你一同长大,什么都知道的。”白薇目光柔和,比划的动作都温柔下来,“你是我的神君,其实我心里总僭越拿你当阿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想对你更好一点,把你照顾的更妥贴一点,也许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命,也许……如果人真的有上一世的话,也许你是我的兄长,也像这般照料过我,叫我这一世还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