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缓慢的,轻微的。
宋雨薇困惑地停住脚步,看向大门。
门开了。她与门外的陌生男子四目相对。这好像是刚才见过的那个同事,她想。
“你是谁?”
陌生男子先发问,眼中是极不自然的警惕与恶意。
宋雨薇忽然瞪大了眼睛。她人生二十多年来无尽的被漠视的被欺骗的委屈,自那个被嫌弃哑了会让彩礼降价的傍晚起,穿过那枯坐的黯月黑夜,到此刻她的眼泪中。
“你问我是谁?应该我问你是谁!”她只有这一句话是说得清晰的,此后是破音的嘶吼,“他骗我,骗他自己的老婆,你又是谁,你也跟着他一起骗,你想骗什么?你们看不起女人,你们也合起来骗女人——”
其后的声音,如车轮轧地的紧急刹止,如滴水落入沙漠的瞬间干涸——
*
李澈按下了暂停键。录音的播放停止,唯余沉默。
这是他,还有他们,唯一能听得到的宋雨薇的声音。
干燥,尖锐,但脆弱易折,容易破音,血缘的纽带只昭示了毫末细节,可耻地证明了她确乎是那个撒泼老妇的女儿。
韩翔宇面无血色,嘴角抽动似想努力抬起到一个能显示“无所谓”的高度,但败下阵来。他取下眼镜,双目闭上,又睁开,手撑上膝盖,他说:
“我怕她的发疯的声音会把沈志鹏喊醒。我只是想让她闭嘴。”
韩翔宇摇了摇头,发颤的声音平稳了些,“我自己配的是能昏睡上一天的麻醉剂,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有效,我怕他醒了。”
“蠢货。”周平听着同步到车里的声音,平静的语调里带着一丝恼怒,“自配,还真是无知者无畏。这种麻醉剂剂量不明,极可能造成不可逆的神经损伤,何况沈志鹏当时还处于醉酒状态。如今沈志鹏也只是脑子有些不清醒,算是他命大。”
年觉明已经下令全面戒备,救生垫已经准备好,甚至消防队也已经待命。
但是他依然十分紧张:现在只有李澈在单独面对韩翔宇,不知道对方是否会采取什么极端的行动,也不知道为什么李澈这么有把握。虽然说那个张怀予也在韩翔宇的住处外面大门带队待命,但若是有意外情况,不知道是否真来得及。
“我那个时候真不知道,她是沈志鹏的情人。”韩翔宇冷笑出声,“当时我在楼下,刚要往车那边走,就忽然一个激灵,就回头看了一眼。我看见901室的灯居然是亮的。我害怕是沈志鹏醒了,是麻醉剂没有用,就跑了回去看情况。”
*
杀人以后的韩翔宇坐在厅里的地上沉重地喘息。
刚才血气上涌,他扼住一个陌生女人的咽喉,将人掐死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气,此刻觉得全身的力气已经不剩多少了。
酒似乎瞬间从身体中全部挥发。韩翔宇觉得冷,对面的尸身却尚有余温。
可他还有事情要做。韩翔宇爬起来,关上灯,出去锁上门,疾步逃进了电梯,下楼以后启动了沈志鹏的车,直奔沈志鹏在星悦湾的家。
他筹谋月余只为今天的计划,就算此刻,事情已经一路崩落超出他的想象,他也要去完成。
月初,他故意拍下沈志鹏的手机聊天记录,转了几手将沈志鹏出轨的消息透露给他的妻子。他从沈志鹏的朋友圈里关注他与妻子吵架,妻女出走的消息。他在庆功宴后主动帮沈志鹏排班轮休,暗示他二月二十八日后面是三月一日,让他休息三天。他算准了想要偷走沈志鹏的二月二十九日,还有他电脑中的机密数据。
如何避开星悦湾的大堂监控,如何摸进沈志鹏的家里,如何不留指纹,如何用自己编写的程序,不着痕迹地将那些能给他带来大笔金钱的数据和算法定时发布在网上,如何让沈志鹏的电脑资料损毁不可修复,这些都是他计划好的,都是他尝试演练过的。倘若沈志鹏今晚能够按照他的计划,让自己开车直接回到星悦湾,或许就没有如此这般的许多事情了。
但现在也还好,他刚才上电梯的时候观察过电梯里的监控,老旧,角度怪异,没有亮灯,恐怕已经是摆设。而且他给自己预留了二月二十九日整整一天,他此时的时间也算充足,而且目标足够清晰。
完成在星悦湾需要完成的一切以后,他甚至站在这高档小区视野开阔的阳台,仰头看稀薄的云遮掩稀落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