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还没那么蠢,竟想将我引到肖镇西那儿……”男人脸上逐渐浮出一丝轻视之意,周身气势宛如山间猛虎。
“既然这位郎君大人想看场好戏,那我便依了你!”
“走!我们去会会他!”
——
“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说来!”
方简息眯眼伏身,勉强跟上肖镇西的速度。
“将军叫我等入城采粮,我们便去了距城门最近的粮铺。是属下一时大意,没有看好钟攸。只与掌柜进去点粮的功夫钟攸就与铺中伙计吵了起来。我怕引人注目便换了一家铺子,谁知待我们出城,一伙蒙面人突然从小路中奔袭出来。他们战法诡异,配合默契。我们交战不敌正要逃走,为首那个右眼有疤的男人却挥舞着双钩冲了进来,只一个回合便将钟攸夺走,带着人扬长而去。属下无能,阻拦不得,只听那人高喝名号,说自己是赫连鬼……”
肖镇西一语不发,双眼如鹰隼般紧盯目前。
自己生来便是一根筋,与他那些儿时玩伴不同——没有独孤清华细腻入微的心肠;也不及陆齐诡谲多变的头脑;比不上天赋异禀的文骛;更不敢与生来便是真龙天子的钟镜相比。
从五月钟镜梅林遇刺到八月平夏来犯,他从庆州调回汴京,如今又重返庆州。朝中局势纷繁错乱,他来不及思考,也没机会与文骛详谈。
可孟珏一番话却犹如当头一棒,令他豁然开朗。
若说文骛只为促成和亲便让出皇城兵马指挥权和边北军务的干预权,那就太小看当今这位河东安抚使了。
文骛六岁丧兄,七岁接连丧父失母,一人扛起整个神卫军和大半个皇党。可以说,若没有文骛支持,钟镜恐怕早就成了庞太后手中傀儡,任由她肆意摆弄。
是他深陷梅林之事一叶障目了!皇党支撑至今,绝不是仅靠防守才致如此的!
倘若真如孟珏所说,文骛故意放庞家入北,实则另图乾坤,那茂郡王的儿子就绝不容失!
想起文骛走时与自己交代的话,肖镇西死死咬住后槽牙。
他定要在文骛回来之前将钟攸带回来!
肖镇西夹紧马腹,视线尽头隐约望见城门一角。突然,林间响起蹄声,一道黑影从林荫深处窜出,倏然掠过头顶!与此同时方简息在身后惊呼:
“将军小心!”
肖镇西立刻拉紧缰绳,剑刃在发出刺目光芒。只听铛铛两声,一缕青丝缓缓从肖镇西耳边飘落。带疤男人朗笑一声:
“反应倒还快!”男人眸光一闪,“不过这样又如何?”
男人一个翻身,左腿勾住马腹,右臂张开,铁钩直指跃灵腹部。肖镇西大骂一声,伸出长剑挡住铁钩。但男人的另一只铁钩也极迅捷地冲着他本人刺了过来。
“将军!”方简息大喊一声,长剑一挑替他挡下一击。男人哈哈大笑,收势看向二人。
“肖八百也不过如此!坊间传言你领八百虎贲千里夜袭李郦营帐,差点割下他的人头。我还当是什么英雄人物,如今交手才知,不过一绣花枕头。可见流言不可信——”
此话一出,一众山匪皆大笑不止。方简息面露怒意,刚要上前,却被肖镇西一把拦下。
“你是什么人?”肖镇西视线凝在在男人面上,他总觉得……这人有点面熟?!
男人答曰:“老子是这赫连山的山大王。”
“山大王?!”肖镇西冷笑一声。“在这延安地界,我只知鄜延安抚使张渚,不知什么赫连山大王!”
寒光闪烁,男人手持铁钩搭于肩头,浑身散发着如野狼一般的戾气。
“我不知什么延安府张渚,却识太原府文骛!”
说罢,男人如离弦之箭冲到肖镇西面前。双钩十字交叉,将肖镇西的剑牢牢锁住。二人对峙,谁也不肯先卸下力。
“你是冲着文骛来的?!”肖镇西立目紧盯,不肯放过男人脸上一丝表情。
“你夜袭李郦营帐时也是这般聒噪?”男人手腕发力,瞄准兵刃错位的刹那,翻身踢向肖镇西。跃灵被迫退后几步,不服气地嘶鸣一声。男人呵呵一笑,铁钩在他腕上转了一圈。
“我不过是来与你做个交易,别这么紧张~”
肖镇西眉头紧锁。
“交易?你私聚兵马、劫持命官、破坏和亲,还敢与我谈交易?!”
男人面带嘲弄,丝毫没被肖镇西话语中那一连串罪名所吓。
“别这样说嘛~”男人甩甩手,钟攸扑通一声被丢在二人之间。“肖将军不就是想要回这个人么?!我可以放过他,不过……”
“不过什么?”肖镇西立马接话。
男人面露惑色。
“我听说庆州军向来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可这个货色却为贪污粮饷而纵兵抢粮。啧啧啧……我实在不知肖将军有何理由要将此人带回……”
男人两腿一夹,座下马儿登时立住不动。他一个俯身,瞬间拉近两人距离,两人双目只隔一拳之距。
男人眸中凶戾之气过盛,肖镇西却不为所动。
“我庆州兵违反军规,自有我这个将领惩罚,还轮不到旁人替我开刀。”
“哦?!”这下轮到男人惊讶了,但马上他恢复了神色,看向一旁的方简息。
“将军竟不处罚此人?这般做法着实仁慈,可不知那些遵守军规恪尽职守的士兵会不会这么想……”
肖镇西身体一僵。
原本他以为庞氏临行换掉他亲自点好的人马只是单纯想在庆州安插眼线或是回敬皇党在梅林事后明里暗处往三衙内安插人手的行为。可男人的话却叫他觉出其中的阴险之处。
她故意将性格乖张、爱惹事生非又大好喜功的茂郡王之子编入队中,正是想要通过他来破坏自己在庆州积累下来的威望。
凭茂郡王在宗族之中的影响,他无法轻易处置他;可若任由他胡作非为而不处罚,其他将士又如何看他?长此以往,他又何以服众?
“恶贼休要胡言!”就在此时,方简息突然大喝一声,打断肖镇西的思绪。
“肖将军向来治军严谨。纵使没有处罚,我等也相信将军定有难言之隐。将军军功赫赫,我等又岂会听信尔等谗言,对他心生芥蒂!?速速将人还来!”
啪啪啪。
男人收起双钩鼓了鼓掌,看向一脸怔忪的肖镇西。
“我实在羡慕肖将军能得如此忠义之士的追随,既如此,我也不难为肖将军。”
男人驾马后退,让开钟攸身形。
“交易成交。”
话音刚落,只听咻的一声,一支利箭从肖镇西身后直射过来,男人仰天大笑,双腿勾住马身躲了过去。
“文骛,你来晚了!”
男人掉转马头,迅速朝林内奔去。与此同时,苏鲂嘶哑的声音也从后传了过来:
“将军!快拦住他们!”
“永和公主被他们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