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沉滞得像寒潭里的水。她成了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雀,囚于这片幽深翠色之中。窗外的云卷云舒、叶黄叶绿逐渐模糊了时间的刻度。温蓁不再费心去记今夕何夕。
是十天?半月?抑或更久?唯一能清晰分界的时刻,是日暮西沉、山道石灯次第点燃之时。那时,脚步声会由远及近,推开寒室的门——蓝曦臣回来了,如日升月落般规律,是她幽闭生活里唯一的变奏。
这个寻常的夜晚,温蓁用过晚膳后并未立即安歇。她独坐窗边,桌上烛火跳跃,将她的侧影投在素白的墙壁上。她耐心地等待,指尖无意识划过冰冷的桌面。山风穿林打叶的飒飒声响仿佛都消弭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当那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在门外响起时,她紧绷的肩颈线条才微微松弛。蓝曦臣推门而入,看到灯下独坐的她,眼中掠过一丝意外:“阿蓁?还未歇息?”他声音温和,带着一日奔波后的疲惫。
温蓁缓缓起身,烛光映照着她眼中那点摇曳却又异常执拗的光:“蓝涣,”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我想……和你谈谈。”
蓝曦臣微怔,似乎预感到她要说什么,眉心几不可察地蹙拢,放柔了语调:“有话明日再说可好?夜深了,你该……”
“就现在。”温蓁打断他,向前一步,直直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穿透了温和的表象,带着坚决,“你救我一命,我铭感五内。但蓝涣,我不愿、也不该永远被这样……关在这里。我想离开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温润之气褪尽,显出家主威严的冷硬:“离开?”他语速不快,每个字却都带着分量,“去哪里?兰陵金氏的暗榜不曾撤下,金子勋那对父母以重利诱人杀你取命!你告诉我,你如何在外保全自己?!”
温蓁对上他锐利的视线,毫不退缩:“我知道外面是刀山火海!但我不能一辈子只在这四方天井里求生!”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蓝曦臣注视着她眼中的决心,知道她的固执一旦燃起便难以扑灭。他阖了下眼,再睁开时,带着一种沉重的妥协:“……你若真要走,让我帮你。去何处落脚?如何隐匿行踪?只要我能做到……”
温蓁摇了摇头,声音轻缓却疏离:“这些时日,你给予我的庇护,已经太多太多了。”
蓝曦臣喉结微动,声音里有种近乎执拗的温柔:“我所做一切,皆由心所向,甘之如饴。”
一丝困惑浮上温蓁眉宇,她无法理解他这份坚定从何而来:“可你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我留在此处,名不正言不顺,不过苟延残喘。蓝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事到如今,你莫非要告诉我,你是真心实意想娶我不成?!”
蓝曦臣猛地抬眼,脸上是清晰的震痛,仿佛被这质疑刺伤:“直至此刻……你仍不肯信我真心?!”
温蓁霎时无言。她自认早已撕破虚妄,将彼此利用的关系摆在台面。她相信他的援手,根植于过去的愧疚与道义,甚至是形势所需。却万没想到,在那天那样伤人的话语之后,他依旧选择站在她这边,为她构筑堡垒,寸步不退。
但这并非她所求。
她闭了闭眼,将心底翻涌的情绪硬压下去,再开口时,声音冷静而清晰,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蓝宗主,又何必自欺?我早已言明,我与你虚与委蛇,不过是图你世家之首的地位与庇护的便利。如今话已说尽,好聚好散,不行么?”
“不行!”蓝曦臣几乎是低吼出声,向来温雅的面容因焦急而紧绷,“你可知外面是什么光景?!订婚大典上金光善按兵不动只为颜面,可大典一毕,金麟台的绝杀通缉令便遍布仙门!更遑论金子勋那对父母……悬赏之丰令人咂舌,活捉你者,可成兰陵金氏座上之宾,家族鸡犬升天!这阵仗,甚至……甚于当初追缉魏婴之时!”
温蓁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毫无惧色:“畏死畏险,我便不会动手。”
蓝曦臣疲惫地揉着额角,声音沉缓下来,几乎是恳求:“这次你听我一言……锋芒太盛。暂避些时日,待风浪平息些再做打算。你若有半分闪失,我如何……与江宗主交代?”
争执无果,最终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