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紧唇,指尖点在舆图上另一处同样凶险的地域,云梦通往岐山的咽喉要道,由温若寒长子温旭亲自坐镇!此地对阵的,正是姑苏蓝氏新任宗主,蓝曦臣。
选择此处,并非鲁莽。在她的记忆中,温旭最终命丧聂明玦刀下,虽凶险,结局却似乎早已注定。
她低声道:“右路……交给我。”
江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荒唐!”他压低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不解,“谁家不是家主亲信同在一处,共进同退?!偏偏我们要分开?你想做什么?!”
温蓁迎着他灼灼的目光,声音坚定清晰:“师兄,今时不同往日!大师兄下落未明,云梦子弟凋零多半!若我们同在左翼,即便胜了,又能带回几分实力?不如兵分两路!我在右路厮杀,亦可伺机收拢流散、吸纳无主好手!……况且,左路有虞宗主坐镇,更有阿溪……”
“阿溪?不行!”江澄断然否决,仿佛听到了极为荒谬的提议,“她年纪尚小,又是我虞家珍宝,合该留在阿姐身边安稳处才是!上战场?绝无可能!”
温蓁心头火起:“你同阿溪一起在左翼,才能保护她啊,是不是?”
两人从斗妍厅出来,话不投机又是一路推搡打闹,仿佛要将厅内沉积的凝重撕开一道口子,直冲到蓝曦臣暂居的院落外方休。院门恰好被推开,一道身影走出。看清来人容貌的瞬间,温蓁脸上玩闹的笑意骤然冻结;那人是欧阳宗主,对方亦在同时抬起冰冷刺骨的目光,死死锁住了她!
江澄几乎在瞬间向前错步,将温蓁严严实实挡在自己身后,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欧阳宗主。”
欧阳宗主只漠然一颔首,眼中戾气翻涌,抬袖便要拂过江澄身侧离开。
“欧阳宗主留步!”温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道离去的背影顿住。欧阳宗主缓缓转身,那双深不见底、仿佛凝结着万载寒冰的眼睛,沉沉落在温蓁脸上。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逝。
江澄无声地向后退开一段距离,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温蓁。
温蓁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欧阳宗主面前,郑重地弯下腰,行了一个最沉的大礼。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喑哑艰难:“欧阳二公子之事……千错万错,皆在我身!温蓁……愧疚万死!”
欧阳宗主身形挺拔如松,年纪与蓝曦臣相仿,但鬓角已然生出刺目霜白。那张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眼底深处浓得化不开的痛色。他冷冷地看着温蓁匍匐的背影,沉默良久,久到温蓁几乎以为他不会开口。
“原本……这些事,我此生都不想再提。”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被沙砾磨过,异常干涩冰冷,“但既是你主动留我……”他的目光越过温蓁,投向遥远的虚空,仿佛在看着一个不在场的至亲,“……我便替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问你一句。”
温蓁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紧抿着嘴唇:“……宗主请问。”
“他视你如珠如宝,”欧阳宗主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质问,“明知前途凶险,不惜抗我严令,只身赴险也要去寻你!温姑娘,”他目光骤然转回,锐利如刀,直刺温蓁,“……你心中对他,可曾有过片刻真心?抑或只是我弟弟痴心妄想,一厢情愿?”
温蓁的心猛地抽痛。她慢慢直起身,迎上那道锋利且承载着兄长沉痛的目光,没有回避:“……曾有过。”
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异常,“我……曾想过,待一切尘埃落定,待我心中不再有那些不安和犹疑……”她苦涩地摇头,“终究是……造化弄人,命数不济。与他……无缘无份罢了。”
欧阳宗主死死盯着她,似乎要穿透她的眼瞳,窥探她灵魂的真伪。终于,他极其缓慢地、几乎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紧握着的拳头稍稍松开了一些。
“得你今日此言……”他转身离去,声音随风飘回,冷硬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望你在来日沙场好自为之,替他多砍几个温贼!”
看着那决绝远去的萧瑟背影彻底消失在路径尽头,江澄才大步走回温蓁身边。温蓁兀自站在原地,单薄的肩膀在风中似有轻颤。江澄看着她苍白如纸的侧脸,沉默了片刻,终是放软了语气:“……阿姐忧心你久矣,说你心思沉郁,前事压身。我原未在意。”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温蓁,记住,你非孤魂野鬼。莲花坞是我们的根,我和阿姐,都是你的至亲。何事不能告我们知晓?若心里憋得慌,说出来,总会好过些。”
温蓁猛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是破釜沉舟般的决然:“不!就得憋着!不把这口气憋足了……我怎么活下去?怎么有劲儿去撕烂温狗?!”
这口气要一直憋下去,憋到魏无羡从乱葬岗爬出来、憋到斩断岐山温氏的根基、憋到重建莲花坞,让江澄堂堂正正地坐上那宗主之位!更要憋着……去斩断那些导致欧阳笙惨死的温狗爪牙!
江澄看着她眼中执拗燃烧的火光,心头一沉,想起蓝曦臣临行前的嘱托:“你上次被蓝曦臣送回金麟台,他私下找过我。”他犹豫着,眉头皱得更紧,“他说你心思过重,已近心魔所扰之境。让我得空便带你去寻他听几曲清心音,或能稳住灵台。”
温蓁心头猛地一跳。其实她早已隐隐察觉体内灵流有异,丹田之处时常躁动不安,识海也时有混沌之感。心魔之道,如深渊在侧。压制得当,尚能磨砺心境;若一朝爆发,轻则灵脉寸断、爆体而亡,重则沉沦魔道,为世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