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师姐?让阿蓁再……”
江厌离没有解释,只是握紧了温蓁的手腕。她的手心温热干燥,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宁静力量。“阿蓁听话,”她微微垂下眼睫,声音低柔如晚风拂过睡莲,“夜深了,回房去罢。”
那语调里的疲惫和一丝深重的忧虑,终于穿透了汤水氤氲的雾气,传递到温蓁心头。
温蓁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想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在维护着什么?或是……在躲避着什么?或许是那随时可能踏入厨房、带来无边寒霜的目光?
最终,温蓁沉默地抽回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温暖的厨房,带着满腹空落落的疑窦和对莲藕排骨汤的无尽思念,独自走向那片属于她和江厌离的、带着香草气息的昏暗房间。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和所有嘈杂隔绝开来,意识沉入带着莲藕汤余温、却也飘着未解愁云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艰难地从厚重的黑暗中挣扎出来。
眼前的光线陌生而黯淡。
鼻腔里没有莲藕汤的香气,却弥漫着一种苦涩的药味混杂着尘土的潮湿气味。
喉咙干渴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温蓁刚想开口呼唤那个熟悉的名字,一阵猛烈的咳嗽先撕裂了寂静。
“咳咳……咳……”
肺部剧烈的起伏牵扯着不知名的伤痛,她咳得蜷缩起来,眼前金星乱冒。
终于,撕心裂肺的咳嗽稍歇。温蓁抬起满是泪水和冷汗的脸,模糊的视线捕捉到床沿旁一个熟悉的、清瘦的背影。
江厌离背对着她,坐在一张简陋的矮几前,单薄的双肩微微下塌,像是正对着什么东西出神。
“……”嗓子火烧火燎,温蓁急切地想询问,想确认,却只发出破碎的嘶声。她猛地伸出手,用尽刚凝聚起的所有力气,死死攥住了江厌离放在膝上的手!
那手冰凉得让她心惊!
“师……姐!”温蓁顾不上喉咙的剧痛,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盯着江厌离转过来的脸,声音嘶哑不堪,几乎不成调子,“……这是哪?……阿溪……阿溪她没事吧?!欧阳……欧阳公子呢?!大师兄……大师兄他们……在哪?!”
江厌离的眼眸深处似有水光一闪而逝,如同云层遮蔽的星光。她默默倒了杯温水,递到温蓁唇边,看着她小口啜饮润湿干裂的喉咙,这才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里是金麟台。阿澄和阿溪在斗妍厅,正随舅舅与各家主商议要事。欧阳公子……他的灵柩已由欧阳氏族人护送,回返巴陵安葬了。”
江厌离微微停顿,声音更低了几分,像是在安抚一颗即将破碎的心:“阿澄回来了。只是阿羡他。”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艰难地摇了摇头,“在夷陵,便不见了踪影,至今杳无音信。”
一切尘埃落定,宿命的轮齿依旧按着冰冷的轨迹严丝合缝地转动。
射日之征,便在这流血的序幕中,轰然拉开!金麟台俨然已成风暴之眼,兰陵金氏、姑苏蓝氏、云梦江氏、清河聂氏四家为砥柱,仙门百家闻风汇聚,厉兵秣马,只待那最终号角吹响。一场席卷整个修真界的滔天血火,已如弦上之箭!
只是……那曾经试图拨动琴弦的微澜,那本不该卷进来的欧阳笙,却已永远沉入了冰冷的黑暗。他曾是意外,如今,亦成了这场铁血征伐中无数必然消亡的第一个祭品。
温蓁喉头滚动了一下,那口水咽下,却只觉一片冰凉。她定了定神,追问:“那我怎么会在金麟台?”
“是泽芜君。”江厌离脸上终于漾开一丝真实的暖意,转身走向小厨房,“……是他和阿溪送你们过来的。阿澄从夷陵脱险,直奔眉山寻我们汇合。我们三人,是跟着舅舅一道来的。”她拿起水瓢往锅里添水,声音温和,“你醒来便是一堆问,饿了吧?饭快好了,阿澄他们也该回……”
话音未落,院门已被推开。
“阿姐!饿死了!午饭……”江澄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闯入小院,却在看到灶台边的温蓁时戛然而止。
温蓁的身体先于思想做出了反应。她猛地从灶膛前站起,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没有预兆,也无需语言,积蓄多日的担忧、恐惧和后怕,瞬间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下!她攥紧拳头,毫无章法地用力捶打着江澄的肩膀,声音哽咽破碎:“……江澄!你!你怎么才……才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