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川气候湿润,最不缺的就是雨水。
某一日,姜映真忽地惊觉,一直傍身的银匕首,冰凉的刀鞘生出了一缕暗红的锈。
银刃遇湿邪,极易生锈。
姜映真深吸了一口气。
这把刀,她难得用的顺手,可不能被雨水侵毁。
少女指尖轻颤,她握着冷凉的匕首,跑去回春堂。
姜映真找了祛湿的药粉,将匕首放在一个木匣,不敢再随身携带,唯恐弄坏一丝一毫。
白果看在眼里。
药童心中腹诽,这把刀,对于真真来说十分重要?
他曾经也见过,银质刀鞘,通体泛冷亮的光芒,精美绝伦。
短匕,比普通匕首要小几厘。
仅有寸余。
刃面狭而锐,好似一片细长的柳叶。
刃尖细,淬有一缕犀利的冷光。只要一亮出来,便会霸道地占有所有人的目光。
绝不像是兴宁乡能买到的刀柄。
白果纳罕,薛姑娘外表柔弱温柔,手无缚鸡之力,她为何会携一柄凶器傍身?
饶是城西的铁铺,打了几十年铁的师傅,也做不出如此精巧锋锐的匕首。
便对姜映真说,薛姑娘,你的匕首锋锐,用来切药一定很好。
姜映真神色微妙地睨了他一眼,随即,少女将银匕首揣进怀中,裹得严实。
白果讪讪地笑了笑。
他只是开个玩笑,薛姑娘这么认真做什么?
兴宁乡的铁铺前,火炉猩红,铁花四溅。
打铁匠赤.裸上身,抡起锤子箍桶、打铁。
簪花的小货郎肩挑扁担,穿巷而过。
吴川地势临海,天气好时,渔民背着鱼篓,来到闹市贩卖快断气的海鱼。
市井上,熙熙攘攘,响彻一阵讨价还价之声。
初秋,芦荻初花,枫叶渐染。
吴川的暑气稍微退了三分,匿藏叶间的鸣蝉渐消声迹。
姜映真与白果在后院,碾磨药材,皂衣衙役却来了回春堂。
先皇因病驾崩,新帝即位,大赦天下,已经在岭南待了四年有余的卫侯玉,等来了召回京中的消息。
城郊,几年前关押京中来犯的地方,此刻洋溢漫天的喜悦。
流放岭南,本以为此生再也无法回到京城,可短短几年之后,竟等来了天子大赦。
怎能不令人高兴?
“大公子,我们终于要回去了。”平白难掩激动。
卫侯玉颔首,一双浅淡的眸子始终留意门口的方向。
熙熙攘攘之中,一个少女慌乱奔来。
姜映真眼眶泛红,“大公子哥哥,你要......离开吴川了吗?”
卫侯玉点了点头,“是的,薛妹妹,事发突然,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原来都是真的......”少女一双黑亮的眸子,浸了星星点点的哀伤。
两人要离开吴川,已经定局。少女自知无法改变现状,只得黯然接受。
她垂眸,酝酿与他道别的话,“大公子哥哥,此去多加保重。你要与家人团聚,我真心替你高兴。你自京城来,那里比起吴川,不知要好上千倍万倍。”
“大公子哥哥,我真心替你高兴。”
“或许,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少女垂下眼帘,周身笼罩一股低沉的悲伤。
卫侯玉淡淡地注视与他依依不舍的少女。
平白再也憋不住了,将心里话全部告诉了他,“薛姑娘,别说些丧气话,我家大公子准备带你一块离开呢。”
“平白!属你多嘴。”卫侯玉蹙眉,不满地制止了他。
平白吐了吐舌头,大公子生性从容,他却耐不住性子,舍不得看到薛姑娘被蒙在鼓里的伤心模样。
少女一征,黑白分明的眸子漫上七分惊讶三分喜悦。
她愣愣道,“带我离开?大公子哥哥,你的意思是,不会抛下我一个人?”
姜映真要的是——卫侯玉亲口说出那句话。
他要带她离开吴川。
“薛妹妹,假如我要带你离开,你愿意吗?”卫侯玉的瞳眸如一面平镜。
姜映真冷笑,我照顾你三年有余,图的不正是这个?
你亲口说要带我入京,我怎么会不愿意。
但是,她却不能直接答应。
短暂的喜悦之后,少女又开始纠结起来。
她不得不面对冰冷的现实,“可是,大公子哥哥,如果我走了,吴川只剩下师父一个人了。”
平白见她犹豫,忍不住翻白眼,“薛姑娘,你可真不识好歹。大姚京中,九衢三市风光丽,八街九陌衢洞达。大公子好心带你离开,你却推三阻四,未免过分。”
少女眨了眨眼,素来清亮的眸子多了几分犹豫。
“大公子哥哥,我的师父待我很好。你的心意我领了,我长在吴川,与师父相依为命,我不能狠心抛弃一人。”
这是拒绝的意思。
平白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卫侯玉却道,“可惜。”
“薛妹妹与万大夫师徒情深,令人感动。”
姜映真愣在原地,不知道卫侯玉说这么一句是何居心。
难道,她方才暴露了吗?
前世,与京城贵女夫人斗智斗勇数年,姜映真自认为演技尚可,对付如今十九岁的卫侯玉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