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总是不愿意去东宫,就只能我来找你了。”
元忱笑得眉眼都弯起,一边将手里的大氅交给青阳,一边走进房中。
魏殊连忙起来迎接,“伤还没好,怎么不在宫里好生养着。”
元忱看着魏殊为他拿来软垫,又吩咐下人将地龙烧得旺些。
“老师别忙了,我只是来看看你。”
魏殊终于在元忱对面席地而坐,两人隔着一个矮几,矮几上都是元忱平日爱吃的吃食。
“我没有什么事,伤的毕竟是你。”
元忱便借机开口,“老师总是这么说,倒显得我们生分。我是甘愿刺客伤的是我,而不是老师。”
魏殊笑笑,没有接话。
“近日朝堂上的风波,殿下都知晓了吧。”
元忱的剖白没有得到回应,他看着魏殊的样子,压下心里的烦躁。
“刺客一事弄得人心惶惶,雍州是是非之地无疑了。”元忱只能随着魏殊转移话头。
魏殊看着元忱没有任何异色,便接着开口,“雍州的官场自成派系,他们如此肆无忌惮,肯定与京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殿下应该知道,不在我方,便在荣亲王一方。”
元忱收敛了神色,“老师的意思是,钱程的雍州一行,让我也要掺一手?”他忽然又笑了,“老师当时举荐钱程,可是让我好伤心啊,我还以为老师要抛弃我了呢。”
魏殊看着他的笑容,不知怎么,背后生出一股寒意。
他亲手为元忱添茶,“钱程是个好人。”
元忱眼睛眯起,“老师的意思是要拉拢他吗?可是他只是户部一个小吏,没有政绩傍身,也没有出色的才能,老师为何会高看他一眼?”
魏殊手捏紧茶杯,暗叹自己的大意,刚刚的元忱让他有了上一世的错觉,所以为了安抚,他提到了钱程,可是没有想到竟然反而引起了他的警惕。
魏殊没有说话。
“还有,自从我入主东宫,老师就开始与我有了隔阂。”元忱按住了魏殊放在桌子上的手。
“我总感觉老师像是知道了什么,或者忌惮什么,可我自认,从未对老师有过恶念,为何老师这样绝情?”
魏殊的手很凉,就算是屋子里这样的暖和也没能暖了他。
“老师,你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
魏殊抬头看着元忱,他嘴角带着笑意,眼里却都是不容拒绝的认真。
魏殊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元忱真的相当聪明。
“自然……”
魏殊也回以笑容,反手抓住了元忱的手,以示安抚。
元忱没有料到他会这样,一时惊讶,手却像被烫到一样抽了回去。
“嘶……”
魏殊忙起身,“怎么?是伤口疼了?”
元忱心有些慌,没来得及回魏殊,就见魏殊已经坐到他面前,开始查看他的伤势。
“得罪了。”魏殊只说了一句,元忱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的衣领已经被他扒开来。
魏殊小心为他半退下衣衫,看着上臂外的伤口,被纱布严严实实包裹着,没有血迹流出。
魏殊放下心来,回过神却发现元忱的脖颈处已经红了一片。
“这是……伤口引起的过敏吗?”魏殊又反应过来他可能不知道什么是过敏,“就是药物引发的疹症。”
魏殊下意识伸手摸过那一片红,想确认是不是荨麻疹,“疹症可大可小,不可小觑。”
“不是疹症!”元忱连忙将衣服拢好,“没什么大事,老师不必担心。”
“还是要医官看看,外用伤药毕竟复杂,别引起了别的病症。”魏殊不是很赞同他的抗拒。
“老师,我不是小孩子了!”元忱羞恼,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通红的脸。
魏殊因他的话一愣。
上一世也是,元忱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不是承乾宫那个仰人鼻息的二皇子了!魏殊,你可曾看过现在的我?为什么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冷宫里无人问津的懵懂孩童……”
魏殊霎时像是被冷水从头浇到底,安逸的生活差点让他忘了自己因何而重生的。
“我,知道了……”
魏殊语气的变化自然被元忱察觉到了,他看着魏殊冷下来的脸色,一时不知道为何。
相顾无言,原本温暖的房间也好似冷得瘆人。
元忱不久便告辞离去,魏殊也没有挽留。
马车内,元忱摸着自己受伤的上臂,然后顺着往上,摸到了被魏殊触碰到的地方,指尖微颤。
他年少的时候听魏殊讲学,两人也同吃同睡,甚至同浴过,为什么他那样轻微的触碰,感觉却格外不同……
还有,他为什么总是忽冷忽热,对他不似从前坦诚?
魏殊看着元忱用过的杯盏,杯盏还温热,他心却是冷的。
他从来没有细想过元忱是从何时与他决裂的,他觉得恶心,觉得深究这些纯属于浪费心神,当然也有他不想承认失败的缘故。
他只是想着,元忱与他离心应该比他预想的要早,他骂过元忱忘恩负义,是养不熟的狼,也骂过他处心积虑,暗室欺心。
今日魏殊却是又些清醒,上一世的结局是不是也有他自己的缘故,他以帝师自居,总觉得两人的情谊源自于元忱微末之时,当与旁人不同,他将元忱当作朋友,当作为之奉献一切的主公,也当作他流芳后世的跳板,当作这一世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