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啪啪打在窗户上,即便隔着一层关紧的玻璃门,时寻还是听得清楚,以及——
方绥知急促的心跳。
震得他的心脏也跟着起起伏伏。
“对、对不起......”时寻一骨碌从床上爬下来,眼里满是惊惶,站在床边面对着方绥知,低着头,整个人都泛起粉色。
他看见少年脚已经转了一半,不知怎地又转了回来,欲言又止。
狐狸眼里又腾起水雾,朦朦胧胧地,像被浸在水里的龙眼核。
按时寻这样胆小的性子,现在估计怕得恨不得逃跑吧。
方绥知很不爽:时寻的境遇塑造了他对别人谨小慎微甚至讨好的态度,自己好不容易让他能对着自己开朗些,又因着这么一遭,他会不会......把自己也划分到那些人里去?
如果时寻抬头,一定能看到方绥知一眨不眨地凝着他,可惜他没有。
时寻现在大可以逃走,用剩下的半天来接受一般人无法接受的、和同性亲上这件事,可他没有。
他该不会.....喜欢他吧?方绥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然他早就逃走了。
少年嘴唇嗫嚅着,最后挤出小小的:“对不起。”
像是知道自己声音太小,憋了一会,他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我不该亲你,也不应该和你靠得这么近......是我唐突了!”
他怯怯地去看床上人的脸色,却见对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黑了下来,手指紧紧地捏住衣服边边,连领口又滑到一边了都没注意。
“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他小小声道,“方绥知,你是我除了陈瑞泽之外最好的朋友了。”
听到前半句话,方绥知脸色缓和了一些,听到后半句,尤其是“朋友”一词出现,他脸色更差了。
方绥知一向理性淡然,这次却被一股冲动逼着将话脱口而出:“只是朋友?”
少年迷茫地眨了眨眼,早已蓄势待发的泪滚了下来,可怜兮兮地挂在两腮。
连带着声音都哽咽了起来:“我以为我们算朋友了......”
这样说着,透明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骨碌跌下来,聚到尖尖的下巴上,要掉不掉。
他看起来快碎了。
方绥知这才明白对方理解错了意思,伸手招了招他:“过来。”
少年都垂得很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只好起身,想去给时寻擦眼泪。
纸巾刚拿到他的脸颊边,就听少年哽咽着说:“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记忆里,他从没看见时寻哭过,哪怕自己的前前桌故意针对时寻,哪怕班主任将少年的尊严踩碎,他都没有哭,甚至只是低落了一会,就跟个无事人一样继续学习了。
可现在他因为自己,哭了。
心里生出了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不是内疚,不是怜悯,更像是......兴奋。
时寻只对他一个人哭过。
这样的想法让方绥知帮他擦拭眼泪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眼里难得带上笑意,映出少年呆呆傻傻的样子。
“没讨厌你。”他听见自己说,“还玩游戏吗?”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时寻反应了两秒,接过他手里给自己擦过眼泪的纸巾,闷闷道:“不了,我奶奶要等急了。”
“什么时候和我去爬山?”他又问。
少年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细细地,有些模糊:“再说吧。”
旋即是关门声。
他没有伞。方绥知暗骂了一句,赶忙走到门口,打开门却发现对方已经消失在楼道里,给他打电话,一直等到电话自动挂断都没有被接起,那份晃晃悠悠还未落实的情愫在沉寂中转成了对自己考虑不周的恼怒,他只好回到卧室。
昏沉的光似乎让时间空间模糊,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心落了下来,紧跟着是寂寥。
方绥知不由自主地摸到嘴唇。
五分钟前,这里收到了一个吻。
“‘陈瑞泽悔意值上升至30’。”时寻又坐着公交车,一样的靠窗位置,景色是雨后色彩更多的样子。
“怎么忽然涨了?”
时寻莫名其妙:“他在白月光家安针孔摄像头了?”
“没有。”系统“叮”了一声,汇报时寻,“‘陈瑞泽’住处的人离开了。”
“哟。什么动物这么高级,还会伤春感秋呢。”
系统一本正经:“人类。”
时寻被逗乐了,嘿嘿傻笑了一阵,但系统直觉他不是在笑这句话。
人类好复杂。系统惆怅地想。
在系统播报了“悔意值”上升的进度后,一个不速之客便敲响了方绥知的家门。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那高二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