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我们?告诉你,打杀人是要吃官司的,县衙屠典史是我本家叔叔,我要是擦破了一点儿皮,赶明儿你全家都得被下大狱。”
“还有,”他大拇指往后一指三个壮汉,得意道:“契书是你们自愿画押,我这几位兄弟都能作证。你撕了那张有什么用?我这儿可还有一份呢。”
谢韫变了脸色,侧头问刘老抠,“你们一人签了两张?”
刘老抠脸色灰败,整个人摇摇欲坠,嘴唇哆嗦着根本说不出话来。但谢韫已从他的表情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想不到对方做局做的这样周全,契书竟是一式两份。
谢霁此时也从姐姐突变的脸色里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自家没有上这个当,可这些摊主里好几个都清水村的,要是这诡计真的成了,只怕今日当场就要出几条人命了。
“姐......”谢霁刚想说话,谢韫淡淡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将话囫囵咽了回去。
“呵......”
现场一片凝滞的气氛里,谢韫这一声冷笑格外的突兀。
屠三九正得意着,听了这声笑,狰狞瞪过去。
“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这幅愚蠢的模样——自以为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孰不知下一个要倒大霉的只怕是你自己。”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屠三九身后的壮汉吹嘘道:“我们三爷金身护体,怎么可能倒大霉?”
“不相信就算了。你们只管拿着契书去赌坊交账好了。”
那壮汉还待说什么,被屠三九抬手制止,“好,那你说说,我怎么个倒霉法?”他那样子并不是害怕,反而更像是胜券在握的玩弄。
谢韫道:“屠三爷虽是赌场的常客,可想来是第一次做这样的骗局吧?”
听了这话,屠三九眸光一闪,谢韫看的分明,她接着道:“契约书一式两份确实很周全了,可到底是第一次没经验,不知道避人耳目啊。”
“你说县衙典史是你本家叔叔,典史掌管监狱、囚务,负责监察和治安,最是熟悉律法。你这位本家叔叔可曾告诉过你,诈欺取财罪怎么判?”
谢韫目光凛厉的看着他,扬声道:“按我大周律,诈欺取财者,按赃值定罪,最低杖八十,最高流放三千里。你这契书上,每家十两、五两的加起来足有三十六两之巨,判你个流刑都是轻的。”
说着重又将目光转向围观百姓,“若我没记错,咱们这怀阳县已经是苦寒之地了吧,再流三千里,只怕是要发配边塞充军了。”
围观百姓听罢俱都为之一振,第一次知道竟然还有律法可以制裁这些地痞流氓。
有人高声喊道:“送他们去见官。”
周围立刻一片附和声:“对,让县老爷将这些祸害发配充军。”
眼看着群情激愤,屠三九终于害怕起来,但他偷奸耍横惯了,轻易唬不过去。垂着眼皮在心里转了个弯儿,又恢复了嚣张气势,“死丫头,差点被你唬住了。诈欺取财?我和和气气与人签的契约,我兄弟看的清清楚楚,再正经不过,你说我诈欺就诈欺?”
谢韫道:“所以我说你是第一次没经验啊。律法早就写明,与案件无关、与被告无亲者才可作为证人,你跟你这几位兄弟都亲如一家了,他们说的话怎么能当做证言?”
“我们这边就不一样了,一来,几位摊主跟你无亲无故,凭何要突然替你担下足以让他们倾家荡产的巨债?二来,你跟他们签订契书,丝毫不避人耳目,满大街都是证人证言,只要告上衙门,我随便找几个人作证,你诈欺取财的罪名都是板上钉钉的。”
“屠三爷,你尽管去找你那本家叔叔,典史再大,能大的过一县父母官?能大的过滔天的民意?”
谢韫说完,不再管屠三九如何反应,她转身看向几位摊主和围观百姓,高声道:“各位乡亲,我们本本分分过日子,岂料祸从天降,若是放任这样的恶行不管,今日遭殃的是我们,明日便会轮到你们。我要联合几位摊主向县衙递送联名状,上吿屠三九等人的欺诈罪行,你们可愿在那状纸上添上一笔做个人证?”
谢韫话音刚落,上了当的几位摊主几乎是立刻响应,“我等愿意!”
接着是围观的百姓。
“我愿意做人证。”
“我也愿意。”
最开始是一两个人发声,渐渐的,发声的人越来越多。
人都有一种同理心,看到同类被欺负,就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置于被欺者的处境去感同身受,进而对欺人者产生反感。谢韫的话刚好将这种隐秘的心理放大了,她的暗示让他们确信这样令人发指的骗局来日一定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要怎么样才能阻止呢?当然是提前斩草除根。
一声又一声的“我愿意”此起彼伏,最后连成一片,到后来,几乎成了鼎沸之势。
谢韫吩咐谢霁:“去寻笔墨纸砚,咱们现在就写联名状。”
“是!”谢霁高声应着,立刻就要去旁边的铺面里寻。
铺面里有账房,定有笔墨纸砚。
屠三九等人终于被这阵势吓住了,心慌意乱之下,见谢霁要走,本能的就想上前去拦。
谢韫当即大喝一声:“你们要干什么?”
“他们要打人!”有人喊道。
“如此强盗之人!”
群情激愤到了这儿,众人终于忍不住了,他们恶狠狠的盯着这几个恶魔,一步一步上前朝他们逼近。
包围圈迅速缩小。谢韫站在原地没动,围观百姓一个接一个的越过她,屠三九等人从嚣张到慌乱,再到最后的恐惧,终于被一步步逼近的百姓吓得抱头跪在了地上求饶。
谢韫趁乱指挥谢霁:“去拿契书。”
谢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跟上众人往前挤,不过几息,又返回来,将一沓契书交给谢韫,“拿到了。”
谢韫迅速展开确认,确实跟刚才那些一模一样。
然而还不等她进行下一步,西街口处突然闪出一个青衣男子,他按剑疾行上前,声若洪钟:“贵人銮驾行经,闲杂人等安敢不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