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李千驰正在喝水,差点吐落难侠客一脸。
他匪夷所思道:“草药三百棵也就算了,你吃得下两百只兔子?”
“的确。”落难侠客破天荒地赞同了李千驰的说法,这反而让玩家们纷纷警惕起来,想也知道这个麻烦精NPC不会那么好心,果然,就听见他补充道:“那么便捉活的吧。”
“……”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这种要求,大家还是纷纷眼前一黑。
李千驰挥舞着拳头就要冲上去,被方叱羽扯住直喊冷静:“别、别,再说下去等会儿那兔子都该咱们养了!”
别说养兔子,柳七刀丝毫不怀疑,过两天他们就该给兔子大家庭养老送终了。不过翡翠瑶池的地图这么大,想来应该是有这个数量的野兔的,平均下来每人只需要活捉十只兔子,虽然任务的确是有些离谱了,但也还能接受。
他这样想着,却突然发现,不知为何向来最烦落难侠客的师襄这次却格外冷静,毫无抡琴拔剑的意愿,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落难侠客见没人再反对了,一拍手又道,“既然前两天各位似乎对我的分队不太满意,那么这次也不必成队行动了。诸位侠士大可以各显神通,分开走嘛。”
“不满意归不满意,零个人要求分开行动啊!”亓秀秀怒道,“别在这种不该体贴的时候体贴!”
落难侠客捂着心口,露出了你再说我当场死给你看的表情,显然是不打算回心转意的。
“单人行动。”仇非若有所思道,“这也是提升难度的表现吗?”
师襄却在这时候开口了:“等一下,我们有两位朋友受伤了,怎么也得有人留下来看护他们吧。”
“好啊,那便留两个人在这里。”
出乎意料,落难侠客竟然很痛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这会儿他倒是初具人形善解人意了,好像刚刚没要求玩家们活捉两百只兔子一样。
“那就留……卫山河和裴洛川吧。”
师襄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无敌、春泥和南风,能自保也能保人,留他们俩刚刚好。”她的理由也很充分,为了防止落难侠客听见又应激,还特地压低了声音,“不过这地图兔子应该不难抓,我们没必要所有人都进山,可以多留几个人在营地附近,防止再出什么意外。”
这的确是比较合理的安排了,众人又讨论了一会儿,决定把行守和方叱羽的任务也分摊一下,他俩一个有狮啸一个有鸟盾,关键时刻都能救命,就不必去抓兔子了,在营地附近守着就行。
一切安顿好便该出发了,临行时付井仪特地提醒道:“现在是白天,大家注意不要靠近水边,即使做任务也不要太过投入。”
柳七刀暗暗赞同,他都已经能想象出来了——追兔子结果兔子钻进树丛,拨开树丛一看面前就是湖水,正好和水里自己的倒影四目相对,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既然落难侠客已经不要求分组了,他很自然地就走过去和谢不若、祁云纵站到一起,等着仇非过来,其他队伍也三三两两各自凑到一起去,只是缺了留在营地中的那些人,看着就总觉得有些别扭。
短短几天,愣是让人有一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感觉了,比华清宫还恐怖。
仇非又和付井仪低声说了几句话,才朝他们仨走过来。难得又凑在一起,队伍里却少了龙葵,大家都很不适应,仇非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叮嘱他们一切小心,千万别照到“镜子”。
昨晚发生了一连串的大事,现在没几个人是心情好得起来的。谢不若有意活跃气氛,拿胳膊肘捅捅祁云纵:“哎,你说你跑得那么慢,怎么追兔子啊。”
祁云纵自信十足:“我下个吞日月,点个剑势,给兔子拉回来不就行了?倒是你别忘了,野兔可经不起抱摔,别把活兔子都变成死兔子了。”
他俩在这一人一句地斗嘴,很快就要走出营地,柳七刀打眼一看,落难侠客正坐在营地前面的那块巨岩上,老神在在的,嘴角还噙着一丝笑。
前面亓秀秀他们一队人经过落难侠客身边后,就分别往几个不同的方向去了,想来是这NPC又说了什么。果不其然,等他们经过的时候,落难侠客就嘴角一撇,提醒道:“不要忘记分开走啊。”
“知道知道。”祁云纵敷衍他。
“那就好。”落难侠客听到肯定的回答,便又露出笑容来,满意道,“我会看着你们的。”
他后半句话说得轻飘飘的,有一种特别的意味,柳七刀听在耳中,明明是晴朗的艳阳天,背后却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已经走过去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落难侠客一眼。落难侠客留给他一个捣药的背影,粗布麻衣,微微弓着背坐在那里,乍一看和游戏中的NPC建模没有半分区别,非常无害的样子。
这话什么意思?他真有能够监督玩家的手段还是故弄玄虚?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浪客行的规则在先,即使柳七刀有所怀疑,也不敢拿命去验证,只能忍气吞声,权当落难侠客说的都是真话;只是这样一来,才刚刚聚齐的饿了么就要在此再度分别了。
“注意安全。”
仇非留下四个字,一手擎盾,一手提刀,率先走向丛林深处,很快就只剩一个模糊的背影,祁云纵道了声晚上见,也选了个方向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柳七刀看着他们俩的背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心头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好像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一把扯住准备出发的谢不若:“等等!”
“怎么了?”谢不若一头雾水,转身端详柳七刀面色,顿时就跟见了鬼一样,“不是,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会害怕了吧。”
“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很危险。”柳七刀无视了他的玩笑,紧张道,“bro,你——”
“我靠!你要说啥!”谢不若如临大敌,一个驰风八步退得远远的,飞速捂住耳朵,“我警告你,别立flag嗷!”
怎么把这给忘了,柳七刀一拍脑袋,有点懊悔,赶紧闭了嘴。
他和谢不若共用一个脑回路,坚信大战之前必有预言家,听上去像flag的话可千万不能乱说。
想了又想,柳七刀采取了非常谨慎的措辞:“感觉事态有异啊,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感觉事态有异,咱俩都得多小心一点。”
“知道,这还用你说?”谢不若摆摆手,“倒是你,自从接到颂命的信之后你就神神叨叨的,看着魂都不知道飞哪去了,连自己照了‘镜子’都不知道,第一个有恶面的就是你,还搁这担心别人呢。”
柳七刀本来还想再跟他说几句,听到谢不若这么说,思路又被带着跑了。
都不用谢不若指出来,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第七天表现很差,主要是颂命那封信也太吓人了,尤其是最后那句“团队里的很多人都会因此死去”,就像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让他一刻也不敢放松。
不过,他真的照过湖水吗?
柳七刀无论怎么绞尽脑汁地回忆,都想不起来这段记忆。
难不成还真是在救尹有攸的时候照到了?一片混乱中不小心和自己的倒影对视到了,好像也不是不可能,而且那种紧急的情况下他也根本不会留意这种无足轻重的细节——什么无足轻重,现在回头再看,简直是要害死人了。
“说你两句,还当真了。”
谢不若看他眉头紧皱,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都第七天了,什么鬼东西咱们没见过,一个恶面就怕了?”
谢不若下手是一点力气没留,柳七刀被拍得魂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了,声音抖得像外星人刚来地球:“知~~~~道~~~~~了~~~~~!”
他躲过谢不若的夺命掌,抬眼却忽然一愣。
——到了这会儿,柳七刀才注意到,谢不若斗笠上那些用来装点的白羽纹路里,多了根新的蓝黄相间的羽毛。它看起来明明和那些精致的羽毛刺绣格格不入,却又被很珍惜地黏在了最里面,随风轻轻摇摆着,像小鸟在扇动翅膀。
不知道谢不若是什么时候把它粘上去的,之前他一直心不在焉,竟然没有发现。这样算起来,谢不若其实心里应该更难受、更复杂,没有时间悲伤,还得反过来照顾自己的情绪。
这真得打起精神来吧柳七刀!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最后落在了新亭侯的刀柄上。
“那我走了。”柳七刀说,深吸一口气,用最平静的口吻放了句狠话,“如果真的遇到了另一个‘我’,我就把他一刀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