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王朝天佑二十年,立春。
阳和启蛰,乍暖乍寒。
一大早,五姑娘穿了一身水蓝色的曳地纱裙坐在酒肆的柜台后面哆哆嗦嗦地拨打着算盘,桃红色的胭脂水粉衬得脸色更加冷白。
骰子灌了个汤婆子递给五姑娘,嗤声说道:“你穿得这样单薄也不知给谁看,那山尖儿上的雪还没化呢,就不怕着了风寒!”
五姑娘搓了搓冰凉的手指,继续拨打着算盘:“你懂什么,我昨日听见书塾的孙先生说了一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骰子操起一只扫把,将青石地面扫得“哗哗”响,不屑地嗤道:“还月季?什么月季会开得这么早?”
“是悦己!就是说......”五姑娘正要给骰子展开讲讲这句话的含义,就见结巴从门口一头跌了进来。
“不......不好啦,有人打.....打.....打架啦!”结巴费了半天劲,挤出一句话。
“打架有何稀奇,这蟹脚巷里做生意的哪天没有个拌嘴吵架的。”五姑娘白了一眼结巴,继续拨打着算盘。
“不、不是,是富......贵楼的王......富贵,打......打......人啦。”结巴急得满脸通红。
骰子直起腰,不咸不淡地说道:“五姑娘不是告诉过你少管闲事吗?现在这世道咱们几个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再说,那王富贵是什么人,是你我能惹得起的吗?”
结巴不服,嘴里还在嚷着:“再……打……就出……出......人命啦!”
“这年头,老百姓的人命如草芥,结巴,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了。”五姑娘头也不抬地说道。
结巴终于不再说话,垂头丧气地蹭进来,路过五姑娘面前时,清清楚楚说了一句:“冤枉!”
声音不大,却足以传遍酒肆大堂的每一个角落。
骰子和五姑娘对视了片刻,就见五姑娘将算盘“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走,去看看。”
话音未落,人已在门外。
骰子连忙扔掉扫帚拉着结巴跟了出去。
五姑娘一行人赶到时,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了,远远就瞧见地上趴着一个人,王富贵嘴里骂骂咧咧,时不时还要踹上两脚。
“呦,王掌柜,一大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五姑娘遥遥喊道。
王富贵抬头见是五姑娘,一脸的横肉瞬时挂上浓浓的笑意:“今天刮的什么风?把五姑娘都给吹来了。”
“听说你这里有热闹,就赶紧来瞧瞧。”五姑娘嘴上不紧不慢地回应着,可脚下却是一步也未耽搁,说话间却已来到近前。
王富贵指着地上的人说道:“酒楼里今早来了个叫花子,手脚不干净,差点偷走我店里刚置办的一对雕花白玉的茶盏。”
结巴凑到五姑娘耳边悄声说道:“是店......里的...伙计。”
“知道了。”五姑娘低声说道,事情的原委心中也大致猜到了几分,于是径直来到那叫花子跟前。
他的头发乱蓬蓬地结成一片,上面夹杂着枯黄的草叶,遮住大半张脸。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满是血痕和脏污。许是因为刚挨了一顿毒打,此时他已趴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
五姑娘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一脚。
他黑黢黢的手指微微一抖,便再没了动静。
五姑娘蹲下身,伸手撩开盖在叫花子脸上的头发。
他的脸已经肿得变了形,眼角和嘴角满是青紫的瘀斑,让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样貌。
五姑娘小声说道:“若不是你偷的,你便眨眨眼,我带你走。”
片刻之后,那肿胀的眼皮缓缓掀了掀。
五姑娘大喜,忙站起身,诚恳说道:“王掌柜,这蟹脚巷里人人都知道我小五也是叫花子出身,您就当给我个面子,今日这事就算了吧。”
王富贵假装为难道:“五姑娘,我并非不想给你面子,只是今日我若不作出点样子来,日后岂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我富贵楼顺走点东西。”
五姑娘见状,语气稍强硬了些:“王掌柜,说句您不爱听的话,今日这事儿要是真闹到衙门,您也未必能占到便宜。就您那几个伙计平日里都是什么德行,您也不是不清楚。您是聪明人,这事可关乎富贵楼的声誉!”
王富贵没有接话,不知心中又在算计什么。
五姑娘道:“王掌柜,那这人我就带走了啊。”
说完,给骰子和结巴使了个眼色,两人七手八脚便要上前去抬人。
“慢着——”王富贵突然一声大喝,“人可以让你带走,但我有个条件。”
“您说!”
王富贵皮笑肉不笑地商量道:“若是五姑娘卖给我们酒楼的酒价格再降三成......”
五姑娘立即把王富贵竖起的三根手指折回两根,道: “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