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裘接住伤药,问:“不知你家公子是何人?”
随侍道:“萧豪。”
沈裘将伤药放入袖中,点头谢过。
水榭内外,一片沉静,连池水的涟漪都仿佛被这段琴音抚平。萧豪的指尖并未离开琴弦,修长的指尖落在琴弦上,带着一股眷恋的以为,轻轻按在方才震颤的琴弦之上,感受细微的余波。
晚风拂过,不知谁先抚掌,周遭方才如梦初醒。
“这场师徒同奏,真是绝妙!”
沈裘静默下来,眸子望向台上的萧豪,他傲娇的抬起下巴,嘴角跋扈的勾起,丝毫没有谦虚的模样。
“同一张谱,你师徒二人竟能弹出如此境地,当真让许某敬佩。”
沈裘起身,微微欠身:“进门时听得这首曲子玄妙,便记了下来,若是弹错了还请勿怪。”
许公子惊讶地起身,拱手道:“姑娘只是进门时听得这首曲子,便能将曲子弹得如此玄妙,真是让我惭愧。既姑娘喜欢此曲,我便将谱子赠与姑娘吧,好的谱子当有好的琴师。”
萧豪蹙眉,朝旁问:“那许铭二什么意思,我方才不也弹了吗?怎么不见他送给我。”
随侍笑道:“送您和送姑娘家那能一样吗?”
萧豪不解:“有什么不一样?”
随侍仰头望天,轻叹了口气,嘀咕道:“方才看公子给沈二姑娘送药,还替她弹后半段琴,我还没以为您开窍了呢。”
萧豪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我好不容易才收一个徒弟,还指望以此谋点名声,她受伤还硬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弹,岂非坏了我的名声么,我自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随侍痛苦的闭上眼。
看来府中很难有夫人了。
小厮送来琴谱,沈裘将其压在琴下,勾唇笑道:“多谢公子。”
许公子眸中映出那张笑颜,不自然的点了点头,轻咳两声坐下去。
许公子身边的随侍眸光一亮,朝另一边道:“快去通传老夫人,公子总算开窍了。”
沈戈端将一切尽收眼底,端起瓷杯往嘴里倒了一口。
许家官从四品,家中只有一个嫡子,还有一个行商的叔伯,不错。
沈裘坐下身,眸光淡淡划过那张琴谱。也不知这许公子说的重金是多少钱,转卖这张谱子应当是能赚不少,来此一趟,不亏。
天气越来越阴沉,风也渐渐变大了,传来了呼呼声。
沈裘仰头,蜷着的指尖慢慢张开。
总算,是要下雨了。
宫墙外的风,裹持着割裂皮肉的寒意,谢隐舟像是一道没有温度的影子,融于回廊的暗处。
一墙之隔的窗内,琉璃光晕染窗窗纱,里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谢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那声音带着少年人刻意拔高的清朗,底下却压着紧绷的弦。
“再加派人手!翻遍所有能翻的地方,务必给本王找到皇兄的下落!”谢斥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穿透窗纱,撞入这片冰冷的阴影。
谢隐舟眼睫未动,在阴影的覆盖下微丝未动。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毫无干系。然而,在那宽袖中伸出,紧贴墙面的指尖,在无人可见的黑暗里,一寸一寸的收紧。刺骨的寒意和尖锐的痛感顺着指尖传来,他却浑然不觉。
窗纱上,琉璃的柔光倒映出谢斥来回踱步的焦躁侧影。
找...
下一瞬,那声音陡然变冷。
“愚蠢!找到自然是要杀了,难道还要敲锣打鼓的迎回宫不成?”谢斥的声音里藏着毫不掩饰的烦躁与冰冷的算计,“他若活着回来,又在敌国熬了十几年的苦楚,父皇这些年对我的那点垂怜,在他面前算得了什么?他若回来,在这宫中,父皇的心里岂还有我立足之地!”
窗纱上的剪影猛地拂袖,动作带着一种斩草除根的冷酷与决绝。
“找到之后,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而且是永远消失,永远!明白了没有?”
窗纱外的暗角,谢隐舟嘴角闪过一丝嘲弄。
窗户里的人还在低吼:“东夷怎么会突然内乱,一定有鬼,他们说兄长死了就是死了?不对,一定不对,你去找!找到尸体我才能安心。”
“放心,不必管父皇。眼下东夷内乱,父皇正需要一个契机举兵攻打东夷,”
周遭呼啸的风穿过长廊,一切声音和光影,仿佛在这一瞬间被一层更厚的、更坚硬的冰壳隔绝在外。
谢隐舟转身,没入黑暗,像从未出现过。
...
一场匆匆而来的小雨,打断了兴起的琴宴。马车轮一辆接一辆,稍停之后匆匆滚过府门。
两道身影从里面慢慢走出来。
下人朝沈戈端递过手来,沈戈端往后看了一眼。
沈裘笑道:“爹先回去吧。”
沈戈端没再多说,腰间香囊随风而晃,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耳边车轮滚过,沈裘静静的站在门口,望着乌云密闭的天空,她轻笑了一声,方才晚玉兰的味道太重,一直未注意那股味道,方才风轻轻吹来,一股雄黄玉朱砂混合起来的味道在水雾中散开,浓郁极了。
辟邪囊?
看来是把她当邪了?
她张开手,接住淅淅沥沥的小雨。
“阿舟,去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