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沈府的另一辆马车在哪里?”
“在马厩,我带姑娘去吧。”
“不必麻烦,你给我指个路便好。”
...
谢隐舟孤身一人走着,风卷着尘土掠过衣角,带来春起丝丝的凉意。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靠近,步履轻缓,最后停在他身后半步之处。
那人嘴唇微动,声音压的很低:“公子,一切与您预料的差不多,圣上已经着人去东夷探查,还吩咐了几路兵马进行操练,不出三月圣上必起兵东夷,介时朝中兵力薄弱,是我们起兵的最好时机。”
谢隐舟淡淡道:“让我们的人可以动身了,在最短的时间里扮作寻常百姓,混进城中。”
“是!”暗影拱手,想了想道,“眼下布局已成熟,购置的宅院也足够隐蔽,公子不必再屈尊于沈家,不若早些出来,让我等侍奉公子...”
“不急。”
谢隐舟慵懒着开口:“我在沈家遇上了有趣的东西,等拿到手再走也不迟。”
暗影有一丝讶异,问:“是什么东西,能让公子如此在意。”
谢隐舟回忆起那双算计的眸子,漫不经心道:“一个比你们都有价值的东西。”
暗影立刻低眸,不再多问,快步离开。
偌大的宫墙之间,只剩下谢隐舟一人。
死寂。
几滴雨从屋檐砸下,他慢慢张开手接住。恰在此刻,大雨滂沱落下。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碎发垂落。他慢慢闭上眼,任由这股冷意将自己彻底淹没。
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一道阴影悄然盖下,带来一阵幽幽的花香,顷刻间砸落在身上的雨毫无预兆的停下了。他慢慢睁开眼,喧嚣的雨声依旧在耳边轰鸣,一道弧线在他头顶悄然展开,隔绝了冰冷的鞭挞。
“阿舟。”她这么喊道。
谢隐舟静默下来,雨水顺着他的下颚,砸在脚下潮湿的地面,溅开小小的水花,泛起阵阵涟漪。
他抬头望向那柄油纸伞,几颗晶莹的玉珠正沿着伞骨末端悄然滑落,像断了线的珠玉。那双纤细的手,缓缓地、再缓缓地向上抬起。
伞下的世界,随着那抬起的弧度,一寸寸明亮起来,清晰了伞下人明媚的面容。
雨水织成的幕帘模糊了周遭的一切,唯独这张脸清晰的如同宣纸上晕染的白玉兰。碎发的玉珠沾染了湿意,坠在她今日所穿的浅蓝色衣衫,那双眼睛静静地、笑着看他,里面没有生气、没有质疑,只有一种沉静的、几乎将这漫天风雨都抚平的温柔。
“我们该回家了。”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明媚的笑容刺穿不知何时而起的乌云,寒意渐渐被驱散,被一股暖气覆盖。
“姑娘怎么来了。”谢隐舟道。
沈裘看着他,慢慢道:“我还想问你,怎么找到这么偏的地方,让我找了好久。”
谢隐舟轻声道:“一时走岔了路,寻不到回路了。”
就在他话语落下的瞬间,她手握着的青竹伞柄,极其自然地将伞面向他倾斜了半分。
这个动作细微而自然,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默的力量。倾斜的伞面,将更大的一片庇护,笼罩在他湿透的肩头,冰冷的雨被彻底隔绝在外。而她的半边肩膀却悄悄暴露在了滂沱的大雨之中。
细密的雨丝毫不留情的打湿她浅蓝色的衣衫,晕染出深色的水痕,紧贴着肌肤的轮廓,在漫天大雨中显得格外刺眼。
她的目光穿过重重雨帘,毫不避讳地迎上他带着揣测的目光,雨水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晶莹的反照显得她眸光带着执拗的澄澈,他却从中感受到一种极端的反差,那是一种近乎隐形的魅惑。
“那还好,我把你找到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连同她那双眼睛,仿佛都在说话。
她顿了顿,目光深深的望进他眸底那片翻涌的黑暗,毫不怀疑道,“找到了,可以回家了吗?”
伞沿上,积蓄已久的雨水终于忍受不住重量,汇成饱满的水珠,无声的着落,“啪嗒”一声,恰好落在两人之间湿漉漉地面,溅起微笑的水花。
那一声轻响,在喧嚣的雨声中微弱的几乎不可闻,却一道无形的霹雳,劈开了天空的云层,让一点点光倾泻下来,驱散了周遭的冷气。
谢隐舟低眸,冰冷的地面上,宫砖被雨水冲刷的像是一面幽暗的镜子,清晰的倒映出地上的景象,那柄青竹伞微微倾斜,在灰暗的水镜中撑开一片小小的宁静的天空。伞下,是他自己湿透的玄色衣袍,昨日还崭新的袍衫,今日已在雨水的浸泡下显得邋遢。紧挨着他袍角的浅蓝色衣裙,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片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一瞬,或许已经经历了漫长的一生。
他周遭的冰冷一点一点化开,凝在眉宇间的审视被驱散,他轻轻道:“走吧。”
雨,不知疲倦的倾泻而下。
敲打着宫墙、敲打着屋檐、敲打着脚下冰冷的砖石、发出用无休止的、单调的声音。这个声音充斥了整个世界,仿佛成了天地间唯一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