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舸扣响窗棂的时候,赵菁正在全神贯注地开锁。
她是直接在寝宫的偏殿醒来的,周围空无一人。这个地方仿佛已经被整个都城遗忘了,室内灰尘密布,角落里甚至有结了多年的蛛网。
翻个身的功夫身下的木床都在嘎吱晃动,好像下一刻就会因为不堪重负而散架。
毕竟在先前的考试中摸爬滚打过,赵菁第一时间从床体的晃动声中觉察到了异样。
她摸了摸依然尚在怀中的钥匙,一把掀开了全部的褥子。
看着眼前的情形,她终于明白那种怪异感从何而来了。
床体曾经用的是上好的桃木,外面裸露的部分纹理清晰,抛光平整。
如果忽略顶面上繁复的封印图案,应当是童话故事里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才能拥有的寝具。
封印的四角被刺入了楔钉,钉头已被血污浸透,因为年岁长久已然完全干涸,在厚厚的床褥下压得密不透风,不曾泄露丝毫异味。
但这钉子刚钉进去的时候,应当是日夜都有源源不绝的新鲜血液渗出。赵菁仔细翻看了最下面一层褥子上与之对应的部分,血浸得太深,已经连里面的棉花都泡得发黑,被挑出来时犹如秃鹫吃剩的腐肉,散发着铁锈的腥臭。
她蹲下身,仔仔细细沿着床沿摸了一圈,终于在贴近墙面的地方找到了锁扣。
但显然这不是王后准备交予她的遗物。锁眼已经被完全灌死了,没法用非暴力的手段打开。
于是柏舸探头看见的,便只有赵菁露在床外一动不动的两条腿,和将她上半身完全遮住了的、血迹斑斑的大床。
他乍一看心下一惊,差点儿要直接砸窗闯进去。结果墙那头听到了响动,从床栏边儿上长出了一颗头,是赵菁蹭得灰头土脸的模样。
对方准确地定位了他的位置,口型叫着“柏哥”,示意他稍等。
“……”
“怎么了?”沈邈见柏舸那块儿没了动静,以为出了事,“需要我过去吗?”
“没事。”柏舸那边传来窗户打开的“吱呀”声,紧接着里面伸出了一只手臂冲他挥了挥,“进来了。”
“……不过,得借你手杖一用。”
“?”
“一会儿我俩搓个被单,你把手杖绑在上面,扯一下绳,我拉上来。”
“哦。”
五分钟后,柏舸看着腰上捆着被单满脸无辜的沈邈,简直要被气笑了。
“怎么,喵老师是修炼了人剑合一的神术吗?”
沈邈眼神不济,能把自己和布条拴在一起没掉下去都废了半天劲。
为了不让柏舸发现手上份量不对,上来的过程中还借了侧墙的劲展示了一把飞檐走壁,属实是非常努力。
临时现搓的绳索现在解起来更是乱七八糟。他本来就嫌弃被单上陈旧的霉味儿,闻言直接把腰间的手杖抽出来朝前一扔,两手一展。
“行啊,那你别给我解了。勒紧点儿,再给我丢下去呗?”
……
眼神变差了,脾气倒是变大了。话没说两句,语气里的挑衅都要戳到柏舸脑门子上来了。
柏舸哪敢由着他,要是真放任不管,都怕这人转头就自己跳下去。
最终也只能捞着另一头的绳索,使了不轻不重的力道,拽着沈邈朝自己的方向踉跄了两步,就当略施惩戒。
而后顺势将张开怀抱的人揽过来,一手绕到他后腰给他解系成死扣的结。
嘴里还得哄着,“我哪敢违背最最尊贵的继承人呢。你手心里磨红点儿皮都够在国王面前告我一状了,更有甚者那不得扒了我的皮?”
赵菁尚不知晓沈邈眼睛的事,只觉得以沈邈亲力亲为的性格,这一场里对柏舸的依赖似乎有些过了。
但她心思仍在床下的秘密上,见沈邈没再搭柏舸的茬,便上前一步捡起被沈邈随意丢在地上的手杖,解释道,“其实主要是想借教官的黄金剑一用。”
“我本来想用发钗或者别针试试能不能通一下锁眼,但是王后当初应该是铁了心要让里面的东西永远不见天日。所以即使剥离了表面的锈,也没法直接开锁。”
“但从上面直接暴力破除,又怕破坏封印,放出来什么未知的东西。”赵菁让开身,把床面上的图案展示给沈邈看。
沈邈却没有动,目光只在床的方向停顿了一瞬便挪开了,摇摇头道,“还是太莽撞了。”
“锁扣只是物理意义的约束。如果只是灌注锁眼就能镇住里面的东西,何必大费周章做木头床?直接打个铁箱子不是更省事。”
“教官的意思是?”
“他是说,能够起到封印作用的,除了这个图案本身外,木头作为媒介,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我想要他的手杖,就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想。”
柏舸将沈邈手杖中的黄金剑旋出,凌空一斩,劈在床板边缘,丝毫未破坏封印的完整性。
沉沉死物在被削去一角后发出了刺耳了皲裂声,切面上俱是被蚂蚁蛀出的空洞,黏稠的血液无声地渗出,顺着床腿在地上印出一小片污渍。
赵菁面色惊异,“所以这里面蕴含的是……五行相克的规则?”
“应该是了。”沈邈从二人的反应猜到了效果,提醒道,“这个箱子先保留,看看你的钥匙还能开出什么别的信息。”
“正殿里,还有一张王后的床呢。”
三人如法炮制,果不其然在下面发现了另一个封印。只是这个封印远比偏殿的要大得多,层叠多重,密密麻麻几乎铺满了整个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