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熟练的意大利语被他缓慢且清晰地说了出来,“我想,美丽的姑娘总是有些特权,她的活泼天真,是她作为女孩的权力,不是吗?”
维泰利愣了一下,背脊窜起一股凉意。他出汗的手在身后擦了擦,有些恼怒居然被一个年轻人的眼神吓了一跳。
他现在知道了,这个年轻人肯定听见了阿波罗妮娅被教训的声音,他在为小姑娘求情找场子,而且一点也不介意醉酒。
反应过来后,维泰利几乎要笑出声来。
真是好一道霹雳。
看来自己的女儿以后能把眼前这个男人当成面团随意揉捏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维泰利点点头,微微仰起头,“她是我们家都宠爱的小姑娘,想做什么都可以。”
西西里信奉不期而遇的好运,如果迈克尔是真心的,以这个男人的家世和对阿波罗妮娅的包容,能让女儿幸福快乐,家族兴旺。*
临走前,迈克尔深深望了眼黑漆漆的门帘后,无比期待着下次见面。
看着美国年轻人离开的背影,汽车轰鸣远去,维泰利掀开门帘进去,走进后院,站在属于自己小女儿的门前,敲了敲。
维泰利夫人把女儿抱起来,整理了一下姑娘的衣着,递给她一张手帕,让她擦擦自己哭得乱七八糟的脸蛋。
“喏——”
维泰利把那捧还开得鲜艳的花递给怯生生躲在母亲身后的姑娘,粗声粗气道,“没有教养的姑娘,幸好你遇到了一个被你迷了心智的男人,不然……”
他意味不明地哼了两声。
阿波罗妮娅下意识抖了一下,露出一丝哭意:“对不起爸爸,我知道错了。”
“拿着。他星期天会来,你们可以相互了解一下。”
阿波罗妮娅接过那捧花,眼睛亮了一瞬。
好漂亮的花!
然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这不是上辈子的丈夫迈克尔送的,而是陌生人迈克尔送的。
她低着头,用指尖拨弄着触感柔嫩的花瓣,从睫毛滚落的水珠无声砸在花蕊上,娇小的花儿受不住重压,不由得弯下了腰。
维泰利夫妇注意到女儿的沉默,对视了一眼。
“你不喜欢他?”维泰利眉头皱了一下,“今天你们接触过,你对他什么看法?”
阿波罗妮娅摇了摇头,弧度很小。
维泰利夫人把小姑娘拢进自己怀里,粗糙的手摸了摸她浓密的黑卷发。
“阿波罗妮娅,你应该知道一个女孩的教养在西西里多么重要。我们不能养你一辈子,你迟早要嫁出去的,美貌不是通行证,纯洁和温驯才是你能活得漂亮的资本。”
“可今天的惩罚和那个男人是两码事,你得大胆说说你的看法。”
阿波罗妮娅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一味把玩着手中的花儿。
好像没有回答,却好像又回答了。
维泰利看在眼里。
他当然心疼他的小女儿,那是他最爱的姑娘。眼看她一天天长大,镇上的男人看见她几乎都移不开眼,他总是来一个赶走一个,因为那些破烂货没有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儿。
哪怕他能确保阿波罗妮娅过上幸福的生活,也是在她没出嫁前,出嫁后,她的一切都要仰仗她的丈夫。
这个美国来的迈克尔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但是如果阿波罗妮娅不愿意……
维泰利抹了把脸,有些发白的胡子颤了颤:“好了,别哭了。”
他终于开口,“我已经答应他见一面,你再好好考虑,如果还是不愿意,走时我会拒绝他。”
“你得想清楚了。”
她想清楚了吗?
阿波罗妮娅在柔软的床上滚了滚,把脸埋进蓬松的被窝里,只留出一双大眼睛,水亮亮地盯着窗边月光下的花束。
那一朵朵漂亮的花儿,小巧可爱,都被她精心放在最喜欢的彩色陶瓷瓶里,她喷了水,希望被摘下来的花能盛放得久一点。
这是一份特殊的、浪漫的礼物,是对阿波罗妮娅明目张胆的偏爱。
今天一切都乱糟糟的,她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她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可她还没有头绪。
她不知道要不要再嫁给迈克尔,不知道怎么躲过既定的命运,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该如何度过。
她只知道这次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她爱迈克尔,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比影片旁观者的抽离,她作为当事人,看见过迈克尔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怔忪,看见过与她相处时隐藏在那双黑眼睛下的温柔,看见过他们结婚时男人幸福甜蜜的笑容,看见过婚后对她的宠爱和予取予求。
也听见生命中的最后一道声音——那样悲痛、后悔,仿佛大地开裂,高山轰塌。
可她不确定这份爱是不是能够让她再次冒着生命危险。
她不知道命运能不能被改变,不知道如果解决了法布里奇奥,还没有下一个。
迷茫、无助、焦躁。
阿波罗妮娅习惯性地在床上滚一圈。昨天,她还能滚到一个温暖挺阔的胸膛里,男人会用结实有力的手臂把她揽在怀中,亲吻她,带着笑意与柔和的爱,在床上滚作一团。
甚至在今天重生之前,她还兴高采烈无比自傲地想对迈克尔展示车技。
爱意正浓时发生意外,此刻的抽离就像心头被戳了一个大洞,空落落的,空得心慌。
她有些不习惯。
女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头海藻般的黑发炸了毛,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气鼓鼓地把床头那张白手帕扔到地上。
不管了!反正、反正她要为了自己的小命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