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从牧场回来了,姿态有些狼狈。在太宰治看来就像一只吓毛的小狗,眼睛瞪的大大的,爪子蜷在身前,犹豫着要不要张嘴叫两声。
没错,在太宰治眼里就是这样可爱,主人眼里出好狗。他手上拿着钓竿,换了个地方后终于不再见到垃圾,伟大的先代大人成功钓上了一条小嘴鲈鱼。
目前那条鱼正在他的背包里等死。
“怎么了?”太宰治手上稳稳地抛竿。他总是学的很快,不管是电子设备还是阴谋诡计,过去把整个横滨收入囊中也做的轻轻松松。现在不过是钓鱼,自然难不倒太宰治。
聪明是很无趣的事。在这个世界上,几乎一切难题对于他来讲都是串十以内加减法,而太宰治恰好有十根手指,不动脑子直接去数都能解决。
“你觉得你像农民吗?”
“什么?”
他的最高干部又在抽哪门子风。太宰治纳闷地抬起鱼竿,又是一条小嘴鲈鱼,棕黄交织的条纹构成了这条鱼的表皮,连带那浮在上头的银色星星都无比显眼。
这是一条银星小嘴鲈鱼。
“我觉得我不像,我也不想种地。”把鱼塞进背包,太宰治回答了中原中也。
“很好,”中原中也这么说,他挤了挤太宰治,二十三岁的两个人,身条长开骨骼健全,一把椅子坐一个人还好,两个人就显得特别局促,“我觉得我也不像,但坏消息是,咱们好像要过一过农民的生活了。”
太宰治被挤走一半,不敢怒也不敢言地半悬着和手上的鱼竿较劲。中原中也一侧身体紧紧贴着他,隔着衣服,也感觉不到什么热量,但对方呼吸的频率还是被物理法则忠实传递,让太宰治的大脑慢了不止一拍。
万恶的中也,他坐这么近是想让我死吗?
“什么叫做要过一阵农民的生活了。”
“字面意思。”中原中也捡起一颗小石子丢进河里,激荡的水花根本影响不到太宰治钓鱼,不愧是乡下,鱼的胆子真大。
他还问了玛妮一些东西,比如这里叫做煤矿森林,可以多去拜访镇长,装修或建造建筑就去深山找木匠罗宾之类的。
听起来都挺能干的嘛。
“既然你不打算翻身,我不打算离开,就按照这里的规则住到吐好了。”
中原中也对自己的定位相当清晰,一个死人要什么自行车,回到横滨让人大喊这人有复活甲快抓住他盘问一下吗?
天啊,本来生活就已经很戏剧了,中原中也没有被人当猴看的爱好,不如留星露谷养老等死,等活,额,等着。
背包里逐渐塞满鱼,太宰治手上还拿着中原中也给他的黄水仙,黄水仙的花并不是向上开放而是在一侧张开花瓣。尖锐的花瓣就像一颗星星,作为春天最早绽放的花朵,它的花语也是温暖的。
但太宰治压根没有记住过,人们喜欢植物的器官并用以求爱,然后给这些被摘下的器官安上不同的寓意,大部分还都是和爱情有关。他觉得很无聊,从植物的角度来看甚至有些恐怖,余生也没有体验过求爱的滋味,让他来共情这些事情实在有些高难度了。
“我没意见。”他给了中原中也回答,如果可以太宰治更想睡个几年。遇到太阳就融化,下雨时随着雨水流入河里,下雪时就冬眠过一整个季节。愿望很简单,想法很质朴,一点也不像“太宰治”。
今天是和中原中也见面的第二天,绝世的笨蛋都能找到办法相处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是聪明之辈,有自己的逻辑解答世界上一切问题。他迅速放平了心态,把过去发生的问题找个角落堆积起来,落满尘埃就算风光大葬,沾了蛛网也是焕发生机。
处理?
对不起,这个预案要在一千年后才能被放入他的服务器纳入考虑范围内。
能处理的问题才有处理的价值,在与中原中也交汇这件事上,太宰治认为他没办法处理完美。
中原中也任由太宰治装傻,活着的时候太宰治就喜欢装傻,没想到换个地方仍然当缩头乌龟。他们就像两个地缚灵,谁都不肯先说一句自己的执念,还要强行笑着说自己过的很好。
也不知道图什么,或许就是图自己不痛快吧。
半张椅子坐起来不太舒服,中原中也唉声叹气地站起身,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死人一个,又着急这些干什么,于是伸手拍拍太宰治。
打开自己的背包,太宰治任由中原中也把鱼从他背包里拿走离开。
等到人走了,他才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唉……”
很多时候,太宰治觉得自己不理解中原中也。那让神都憎恶的生命力是如此美丽又如此绝望,衬托他能给予的东西如此渺小,以至于太宰治觉得比起给予,他亏欠中原中也的更多。
也不知道中也到底发生了什么。
退出棋局的棋手再也没有资格观察棋局,看不到替自己对弈之人会露出何种表情,哪怕想象都无法想象出这位替补会经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