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叶新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这或许是他唯一能活着离开南陈,回到大梁的机会。他不能指望老大夫能护住他一世,一旦南陈军方真的决定派遣伪装的斥候,他这种没有根基的“外来人”,就是首当其冲的炮灰。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第二日,叶新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装出一副经过一夜挣扎、仿佛认命了一般的颓然模样,主动找到了那位负责此事的南陈校尉,声音沙哑地表示,自己“愿意”为了南陈“尽一份绵薄之力”,只求事成之后,能为自己的师傅和自己讨个富贵安稳。
那南陈校尉见他如此“识时务”,又听闻他曾在大梁京城待过,熟悉北地风情,不由得大喜过望。
当即便拍板定下,由叶新与另外几名精干士卒,在一名心腹队正的带领下,伪装成一支北上贩运药材的小商队,前往豫州刺探军情。
至于老大夫,叶新则“恳求”校尉,说老丈年事已高,不堪奔波,不如就让他留在后方营中,为伤兵们诊治,也算是为国效力。
校尉一心只想着如何完成上峰交代的任务,对一个老军医的去留自然不会在意,便也随口答应了。
叶新趁着准备行装的间隙,悄悄将孙庆副将留给他的那枚铜印,和几封尚未送出的书信,用油布细细包裹好,贴身收着。
他又将身上仅有的一点银钱都塞给了老大夫,只说自己此去若有不测,还望老丈莫要为他伤心。
老大夫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嘱咐他万事小心,见机行事,保命为上。
数日后,叶新便随着那支所谓的“商队”,离开了南陈军营,踏上了北上之路。
带队的队正,名唤周达,是个面目凶悍的中年汉子,一路上对叶新这个“主动请缨”的少年郎倒是颇为客气,只是那双闪烁不定的三角眼中,时常会流露出几分轻蔑与算计。
叶新心中雪亮,这周达怕是将自己当成了探路的玩意,是随时可以牺牲的弃子。他不动声色,每日里只是殷勤地为众人打点食宿,言语间也尽量表现得懦弱无知,对周达更是恭敬有加,渐渐麻痹了对方的警惕。
行至一处偏僻的山林驿道,离豫州大营尚有两日路程。
夜宿破庙,众人皆已酣睡,叶新却悄然起身。他早已观察清楚,他们这一行人,除了周达,其余不过是些欺软怕硬的兵痞和被强拉来的壮丁。
他悄无声息地摸到周达身边,看着对方那张在火光下满脸横肉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他抽出袖中那柄在南陈缴获的短匕,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入了周达的心口!
一声短促的闷哼,真正的威胁再无声息。
叶新拔出短匕,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强忍着胃中翻涌的恶心,他又宰了另外两名被惊醒的南陈兵士。至于剩下的两人,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他选出一个机灵的将其打晕,用马驮着,连夜向豫州大营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的破庙内,四具尸体,各自少了一只耳朵。
两日后,清晨,豫州征东将军大营辕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守门的军士只见一个浑身血污、形容狼狈的少年,骑着一匹青骢马。马头上搭着一串人耳,身后还捆着个人,向大营奔来。
“来者何人!速速停马!”守门军士厉声喝道,手中的长枪已然对准来人。
那少年猛地勒住马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高呼:“大梁宗室,太子右卫率校尉,叶!凤!回!奉命潜入南陈刺探军情,今携俘虏,特来复命!”
声音因极度的疲惫与激动而显得有些嘶哑,却依旧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在场军士的耳中。
叶凤回,叶校尉回来了?!
消息如旋风般传遍了整个豫州大营,很快传到了太子、俞师厚的耳中。
中军大帐之内,太子端坐主位,脸色有些复杂。俞师厚则侍立一旁,神情平静。
片刻之后,叶新被带入帐中,脸上和手上的血污尚未完全擦拭干净,更显风尘仆仆。只是眉宇间,与数月前那个在东宫唯唯诺诺的少年,已然判若两人。
“臣叶新,参见太子殿下,见过俞将军!”叶新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叶校尉请起。”太子抬了抬手,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片刻,沉声道,“你潜入南陈,九死一生,如今安然返回,还带回俘虏,实乃大功一件。此行详情,你且细细说来。”
叶新与俞师厚对视一眼,叶新的说辞已经在心里斟酌过几百遍,他深吸一口气,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
他详细叙述了自己如何奉俞将军之命,与孙庆副将等人一同潜入南陈,如何历经艰险,刺探军情,又如何在返回途中遭遇罗家水师的“截杀”,孙副将为掩护他而“不幸遇难”,其余兄弟死于罗氏之手。
自己又是如何侥幸逃脱,辗转流落至南陈军中,最后抓住机会,斩杀南陈斥候队正,擒获俘虏,逃回大营……
他将整个过程描述得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将所有的功劳都归于自己“忠勇任事,不负圣恩”,以及孙副将的“忠贞不屈,义薄云天”,和俞师厚将军的“运筹帷幄,指挥得当”。
至于他如何在南陈军中潜伏三个月,如何在老大夫的药铺中学医,以及如何利用南陈军方派遣伪装斥候的机会逃脱之事,只是简略提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