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二皇子这般“默许”,罗轨更是有恃无恐,他再次转向叶新,脸上的讥笑愈发狰狞:“攀诬?叶新,你父亲就是个败军之将!常败将军!史书上那些所谓的赫赫战功,指不定有多少是沾了旁人的光,贪了旁人的功!他若不是畏罪,为何要自戕?!”
“汝父自知欺君罔上,又无言面对将士,才灰溜溜的去死!”
“你——!”叶新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紧握着手中的狼毫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
“咔”地一声脆响,笔杆竟被他生生掰断!
“罗轨!我杀了你!”积压了近五年的愤怒、屈辱、不甘,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叶新如同被激怒的幼兽,用尽全身力气,拳头狠狠砸在了罗轨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
“啊!”罗轨猝不及防,被打得眼冒金星,鼻血瞬间涌了出来。
叶新甚至没感觉到指骨传来的痛楚,他只觉得胸中郁结的恶气,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尽管微不足道,却让他有了一丝快意。
一击得手,却是闯下了大祸。他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跑!
叶新拔腿朝着御苑深处跑去,身后,是罗轨捂着脸的痛呼,是其他生徒们的惊叫,是二皇子近侍们慌乱的呵斥。这一切声音都像潮水般涌来,又被他甩在身后。
叶新的肺像要炸开一般,冷风夹杂着初春的寒意,狠狠地灌进他的口鼻,刮得他喉咙生疼。
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打了罗轨,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这些年他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做缩头乌龟,可骨子里那点血性,终究还是被逼了出来。
“值了!”他在心中疯狂地呐喊,哪怕下一刻就被乱棍打死,他也觉得值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泥塑木偶!
御苑的路他并不熟悉,平日里他总是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哪里会留意这些雕栏玉砌、奇花异石。此刻他只凭着本能,胡乱地在亭台楼阁间穿梭,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逃,快逃!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又被疾风吹散,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为父亲的冤屈?是为满门的惨死?还是为自己这五年多来寄人篱下的悲哀?
或许都有。
他的脚步越来越沉,没有力气了,眼下全凭一股气在支撑。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到二皇子近侍那尖细的嗓音在喊:“抓住那个罪臣之子!别让他惊扰了贵人!”
“罪臣之子……”叶新惨笑一声,这个烙印,怕是到死都摘不掉了。
前方忽然开阔,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湖边垂柳依依,假山错落,叶新已经跑到了湖边。
来不及多想,他只想绕过湖边继续逃。然而,连日来的压抑与屈辱,方才的激烈冲突与狂奔,早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脚下一个踉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叶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眼前一花,冰冷刺骨的湖水便瞬间将人吞没。
“噗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
岸边,追赶而至的弘文馆生徒们和二皇子近侍们都惊呆了,纷纷停住了脚步,伸长了脖子往湖里看。
“不好了!叶新落水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快!快来人救命啊!”
“他……他好像不会凫水!”
一片惊呼与混乱。
更远处,一座临水而建的精致凉亭中,正有两位衣着清雅的贵公子在品茗闲谈,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起身凭栏远眺,神色各异。
初春的湖水,依旧冰寒刺骨。叶新落水后,本能地挣扎了几下,口鼻呛入冰冷的湖水,一股窒息的绝望感迅速攫住了他。意识,在迅速地模糊、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