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轰动,越围越广,连两旁的茶楼里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街上愈加喧哗热闹,赵升之一脸骄傲,故意发问:“那您快说说,这少女是谁呀?”
说书先生拂掌大笑,“啪”地拍了拍惊堂木:“小兄弟问得好!这少女正是———宁陵山少主,宣陵君胥兰璀!
她时年十五,表字云裁,恰恰是如云中仙君般的人物,少年英才,意气风发,手中除霜出鞘之时宛若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剑风与灵力齐飞,便是冰雪消融,雨后初霁。人人都称‘兰璀除霜雪,一剑春回顾’呀。”
故事一气喝成,荡气回肠,话音方落地的那一刹,街上掌声雷动,纷纷喝彩。
大抵人人都爱英豪年少,年轻有为的故事,大把大把的银钱抛进瓷碗里,瓷碗装满了,又换成了两只沉甸甸的陶罐,铜钱落进陶罐里,激起一阵阵哗哗的响声。
燕彻眼含笑意,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露出两颗洁白如贝的虎牙。
他从芥子囊里掏出一大把灵石,向上抛了抛,财大气粗地扔进那小姑娘的陶罐里。
胥兰璀听完,十分好笑地摇了摇头,觉得这说书先生说得夸张极了,她再怎么有本事,也不可能顷刻之间就杀死百位魔修。
那时她从孤山回来,浑身是血,伤痕累累,胥解忧出关后怒不可遏,将她在禁室关了数日。
那为首的魔修在她后肩留下的疤痕依旧清晰可见,一下雨便钝钝地发痛。
她侧目望向身旁的少年,他言笑晏晏,面上一片温柔,琉璃般的双眸仿佛点了鎏金,亮晶晶的引人注目。
燕彻注意到她的视线,微微低头,打趣道:“小山主威风堂堂,好厉害啊。”
胥兰璀咬牙切齿:“得了吧,我差点就死那了,厉害什么。”
燕彻闻言,眸色黯了一瞬,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几乎像是耳语:“痛吗?”
胥兰璀微怔,撒了个小慌:“烦不烦,一个两个的都要问这个问题。痛什么痛,不痛。”
人死了三天嘴还硬着,燕彻本该觉得好笑,却笑不出来,他又问她:“那你害不害怕?”
胥兰璀答得飞快:“不怕,怕什么怕。”想到那些修士,便是再怕,她也不怕了。
燕彻抱剑的手指拢紧了些:“师姐……大义。”
可他宁愿她不大义,宁愿她不爱众生,宁愿她不悲天悯人,不将什么都看得比自己更重。
他宁愿她胆小娇气,这样他就能永远保护她,将她藏进自己的臂弯里,不让她受半点风雨了。
可这样还是胥云裁吗?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会是胥云裁。
她大义凛然,明月高悬,是高洁慈悲却冷心冷情的仙人。
仙人不怕苦痛,眼里自然也容不了半点错处,燕彻是不被仙人喜欢的弃犬。
他没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看着她清丽修长的背影。
说书先生又讲了一个静心宫少主墨夷襄在湘水河畔大战蛟龙的故事,越讲越离谱,到了最后,墨夷襄已是面似罗刹,青面獠牙;发怒时红发倒竖,口吐火焰。
若是被惹急了,便能化巨人,高约百尺,三头六臂,条条手臂直取蛟龙七寸。
虽然胥兰璀也不知道蛟龙哪里来的七寸,但墨夷襄也确确实实在湘水畔诛杀过蛟龙。
几人听够了,便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已近傍晚,红霞绚烂,整片天幕都染上瑰丽多姿的橙红色。
玲珑、姜彦和顾紫芙他们已经先行回去了,他们四人便多留了一会儿。
天色渐渐晚了,天街上的灯也点了起来,在将昏未昏的夜色中散发着朦胧的光,暖黄色的烛火映着行人,街上行人络绎,衣香鬓影。
夜市很热闹,虽然太阳落山了,人头却丝毫未见少。
赵升之在前面扯着师无愁就要看花灯游街,胥兰璀和燕彻稍落后几步,缓缓地跟着。
璀璨鲜艳的鱼灯在人群中央游走,仿佛活过来一般,不远处的高台张灯结彩,华灯宝炬,似一串串起来的星子。
沿街的小摊上小玩意琳琅满目,其中不乏有新奇的小物件,胥兰璀上次出门还是去宣陵城降魔,对山下风景匆匆一瞥,现在见了,不免有些新鲜。
她在一个卖护身符咒的小摊前停了停,摊主是个年轻的散修,很眼尖地认出他们也是修道之人,于是语气热络地开口:“姑娘,公子,你们瞧,我这儿的东西都是这条街上最好的。”
燕彻侧目看了一眼她的面色,含笑着从摊上拿起一串银铃铛。
银铃上篆刻着精致的芙蓉花纹,入手冰凉,盈盈生辉。动作间声音清脆,如同山间泠泠的清泉。
摊主见他颇感兴趣,赶忙介绍道:“这是清心铃,有沉心静气之用,这可是我这摊上唯一一条,独一无二,旁人家都没有呢。”
胥兰璀感受到他的目光,眼底划过一丝疑惑:“怎么了?”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他手上,有些了然,猜测道:“你想送给闻师妹?”
燕彻一时无语,沉默了片刻,半晌才惜字如金地吐出两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