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京城下了雪。
新帝宫里设宴,连下三道口谕魏舒不想去也得去。
玄色锦袍垂地,一双小羊皮软靴染成黑色,不细看还以为是普通皂靴。这双金贵的玉足一下马车就吸引了众多目光。
“侯爷,今天什么日子,这么热闹。”李岳一手给魏舒撑伞,一手拂去狐裘上落的新雪。
新安门外林林总总停了数十架马车,魏舒一眼看去,心中知道了大概。
“走吧,别让贵人等。”接过李岳手中伞,头也不回地向宫里走去。
新帝与皇后是少年夫妻,潜龙在渊时当时是大皇妃的裴皇后就随侍在侧,魏舒幼时还偷偷地叫过“嫂嫂”,年节时大皇妃也会着人给魏舒送些新衣吃食,是以魏舒对她态度不错,恭恭敬敬行了礼。
“小舒,”裴后朝他招手,“来这边坐。”
魏舒毕竟不是七八岁的孩子,被当众叫到长辈身边不免羞赧,但还是在皇后身边坐下。
廊外新雪扑扑簌簌落下,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年节里下雪更是意义非凡,新帝面带喜色进来,抬手免了众人行礼。
烹茶、赏雪、吟诗作对可谓冬日雅事,大雍近几年喘过了气,这些东西悄然流行在达官贵族之间,连素来崇尚简朴的新帝也沾染十分。
这些乐子对魏舒更是家常,十三岁那年跟着大皇子回京复命,一溜烟跑了没影,最后司马符从脂粉堆里把他揪出来时一脸恨铁不成钢,一顿鞭子才算解气。魏舒二十年来只挨过两次打,折在一对父子手里也是可笑。
思及此自嘲一笑,坐其上的新帝目光在魏舒和在场贵女之间逡巡,不时与裴后共饮,夫妻缱绻,帝后相和,可谓一桩幸事。魏舒看着面前斟满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魏弟,”酒过三巡,上终于把话题扯到正事上。
“臣在此,”
“不必紧张,今日是家宴,我与蓉儿同爱卿共赏新雪,可谓美事一桩。”
“陛下仁德待下,臣不胜感激。”魏舒眼观鼻鼻观心,一丝不苟地行礼。
“不知为何,朕近日总怀念北大营的日子,那是你总是缠着朕带你骑马,一晃你都这么大,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新帝颇为感慨,不过而立年纪的脸上浮现沧桑的表情。
“这老登终于说到正题了”,魏舒心想,像是颇有些难以启齿道:“不瞒陛下,微臣.微臣还不想成家。”
“哦?为何?魏卿还有何事比成家更重要?”
“非,非也,”少年将军面露难色,似乎真的有难言之隐。
“魏弟莫见外,我和陛下会为你做主。”裴后戳戳新帝,面色和缓地说道。
“不瞒圣上、皇后娘娘,臣.臣实在觉得,京中女子……甚俗。”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不说在座的都是京中权贵女眷,就算是白衣女子魏舒这话实在失礼,更是拐着弯把皇亲国戚骂了进去。
“放肆!”司马符摔案而起,“我看你翅膀硬了没人管得了你!满嘴喷粪军中歪风学了十成十!”
天子一怒,堂下众人虽然恐慌,但细品品却不是味儿来。裴后见状上前安抚,将司马符支到后堂,一场赏雪宴不欢而散。
“侯爷,您为何要触怒圣上?”
魏舒站在廊下,看着刚刚还很细小的雪如鹅毛压下,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撑伞走入雪中。
“到这个位置上,婚配牵一发动全身,当年上面那位靠裴家的钱魏家的权走到这个位置,不免会想别人是否也要走这条老路。”
李岳在侧,会想宴上情形,点了点头。
“如今权贵之女不行,贫门白户不行,可选的只有西六宫的几位大公主。”
李岳想了想圣上年方二十八跋扈出了名的老妹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所以,大帅就一口气把京城名姝得罪了干净?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可不是一群女人,而是他们背后的世家大族!”
“那又如何?”魏舒轻嗤,李岳看着这副嘴脸恨不得一圈锤爆他,
“世家大族如过江之鲫,繁荣百年也不过一时,我魏氏短短一甲子不也墙倒众人推么?”睨了李岳一眼,脚步松快地走向停在宫门口的软轿。
是夜,宫里就来了人宣旨,
“永定侯爷,圣上口谕,您接旨吧。”
魏舒跪下接旨,
“传圣上口谕,永定侯魏舒大内出言不逊,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臣接旨,”魏舒看着传旨公公欲言又止的样子,“陛下还有什么旨意,公公一并说了吧。”
“陛下还说”,“嗯?”
“滚”,说完小心翼翼地看魏舒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