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凝心头微动,转身看向玄冥:“确实有些不对劲,你说生鬼不会真的在这村上吧?如果是,那我还真是撞了鬼运。”
玄冥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道:“是否是生鬼,目前还无法判断,但可以确定的是,此地有阴气。”
屋中一时静寂。
窗外枣树下,几个孩童仍围着打转,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嗒嗒作响,却不似寻常孩童的奔跳嬉笑,反倒像在一板一眼地演一场古怪的戏。
沈慕凝望得心头发紧,回身正要说话,门却吱呀一响,那位方才领她二人进屋的老妪,果然端着一碗热汤回来了。
她笑容和煦,手脚稳当,将托盘摆在木几上,又细心地挪过一张竹凳:“快趁热喝,鸡骨汤里添了黄芪和红枣,最是暖身养血。你们夫妻新来头一夜,要补得好,才容易得子。”
那汤碗瓷白描红,热气氤氲,带着一股药香与肉香交融的奇异味道。沈慕凝犹豫了一瞬,还是礼貌地接过:“多谢婆婆,您太客气了。”
老妪摆摆手,笑得慈眉善目:“哪儿的话。咱们村子靠着山,也没啥大路通着,祖祖辈辈都讲个‘传善积德’。外头人都说我们这儿求子灵,说到底,不还是因为我们敬神明、信因果。”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了点骄傲:“我儿媳妇那会儿也求过,五年不得子,后来拜了送生娘娘,次日便有了喜。说起送生娘娘,你可知咱们村后山那座神像,就因为它,香火二十多年都没断过了。”
沈慕凝接着话头问:“送生娘娘?可是像观音那样的神灵?”
老妪“咯咯”一笑:“也不是哪儿传来的正神,听老一辈讲,那神像是自己从土里冒出来的,长得不像菩萨,倒像个年轻娘子,额头还点了颗红痣。一夜之间长了脸,第二日村里就有三家妇人生了双胎,哪还敢不拜?”
沈慕凝听得微怔,低头抿了一口汤,那汤入口微苦,尾味却发出一丝清甜,像是掺了某种草药。
她放下碗:“那娘娘如今仍在?”
老妪笑着点头:“村尾庙里供着呢,左边是送生娘娘,右边是童子像,但是啊,咱们村上,可不止是有保佑着,还有位活神仙。”
“活神仙?”
老妪一听这话,笑容竟比方才更真切了些,声音却低了:“这位活神仙,就是咱们村上的接生婆,她可比送生娘娘还厉害。娘娘是神灵,婆婆却是活人接生,手一搭,那孩子便稳稳生下。几十年了,村里哪户不是她接出来的?”
听到这话,慕凝与玄冥相视一眼,这事儿有些不太对劲。
慕凝笑道:“那接生婆可不就成神婆了,不知她可是地道的杜家村人?”
老妪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将信将疑,又不敢不信的敬畏:“听说,她是二十多年前从山上来的,至于具体是哪儿来没人晓得。来的时候就寡着身子,不吃荤,也不近男人。所以,一开始,大家多少都对她有些偏见,认为是个不吉利。”
“后来,可是发现了她接生的本事?”慕凝接过话茬道。
“可不是嘛,她来之前村里连死三个产妇,家家惶恐,结果她来之后,又有人难产,她不知怎地就闯进屋,一手托生门一手提剪子,硬是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老妪朝门外望了一眼,像是怕说多了招祸,又笑着补上一句:“接生婆神得很,也慈悲得很。若无她,咱这村怕早不在了,所以她也确实算得上是我们村上的神婆。”
玄冥此时忽道:“贵村香火极盛,可是自她来了之后,年年都有人得子?”
老妪呵呵一笑:“那是自然,来这村的妇人,十个有九个抱得娃娃走,剩那一个,多半是自己命里无缘。”
又朝桌上的汤碗努了努嘴:“你也别着急,你家小娘子已经把‘头碗汤’喝完了,也快抱娃娃了。”
“头碗汤?”沈慕凝狐疑道。
老妪笑得慈眉善目,却压低了声音,像说什么祖传秘闻似的,“也有说法,这汤啊,是能‘催福’的。”
沈慕凝动作一缓,玄冥却已微微皱眉。
“你们这对夫妻面相好,今儿第一晚,喝了这汤,夜里要是梦见红灯桃花、藤蔓缠身,可别惊慌,那是有喜兆头,梦得越真,孩子来得越快。”
她说得神神道道,一脸正经,似乎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经验之谈。
慕凝心中却警铃大作,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鼻息间仍残着汤中的药香,发苦,又有点发烫。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边,那只瓷碗——已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