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来的时候,手机刚开机,充了半天,石晓阳就怕它彻底坏了。屏幕裂得很严重,手指划的时候会咯,触感也不灵敏了。
找到了之前那个家长的号码,石晓阳没有自己打,递给警察后解释了两句,就靠着墙缓气。
电话打通,警察和对面核实清楚了金额及日期,事实证明,钱的确不是石晓阳偷的。
大伯不知道是不服气还是觉得被拂了面子,依旧是很不甘心的样子。
警察临走前口头警告了几句,门一关,石晓阳听到很多不堪入耳的辱骂。
后来发现钱是被大伯的儿子偷走的时候,大伯也像现在这样怒气冲冲的过来。当时他说就是因为石晓阳他爸当年卷钱跑路,他才过的这么辛苦,说自己儿子就是受到了他爸不好的影响。
那次石晓阳被踢了一脚。
这次还没等他开口,衣领就被薅住,石晓阳双腿有点使不上劲,整个人被拉的往前趔趄。
刺鼻的酒气熏得石晓阳头疼,大过节的,不明白谁又在酒桌上触了他的霉头。
“妈的,骗老子钱不还,结果在外面逍遥自在。”
他今天和朋友在外面吃饭时,偶然听见有人顺嘴提起几年前见过石晓阳爸妈,说在外地过的不错,酒劲上头,无处发泄的怒火又朝着石晓阳来了。
啪,一个巴掌扇了过来。
力度大得石晓阳脑子瞬间嗡嗡的,紧接着是让人脑袋爆炸般的耳鸣。
他甩了甩头,努力想让脑子安静一点。
“这些年,我他妈的帮忙养你,结果你爸妈倒是会享受。”
石晓阳耳边嘈杂,只听了个大概,说:“我会还的。”
不知道哪个字又刺激到对方的神经,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就天旋地转。
直到左手传来刺痛,石晓阳才清醒过来,他被大伯从楼梯上推下来了。
坐在医院走廊上,石晓阳冷的浑身发抖,他咬紧牙关,感觉一张口,牙齿就会上下打架。
好多年没这么冷过了,这么刺骨的寒冷,应该是痛感吧,人对痛感的记忆会变淡,但不会消失。
从被邻居送来医院到现在,他脑子依旧乱糟糟的,只记得临走前大伯还在家门口骂骂咧咧。
这种时候,脑海里闪过的只有之前被打的画面,一帧一帧,放电影似的。
像是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只有在特定的场所,才会想起来。
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狂跳不止,好像下一秒就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更冷了。
石晓阳想抬手摩擦身体来发热,动了动才想起来左手上已经打了石膏,刚才医生说左手腕骨骨折了。
他茫然的望着虚空愣神,该庆幸不是右手吗?还是该庆幸,这次断的只是一只手。
这样的事在毕业前还会有多少次呢?
石晓阳不敢继续想下去,牙齿终于还是没忍住哒哒哒响个不停,太吵了。
右手摸到兜里的糖,是今早奇尚语给的,一共六颗,奇尚语挑走一颗,自己吃了一颗,现在兜里剩的,全被压碎了。
小心翼翼撕开糖纸,石晓阳没放过任何一点碎渣,直到四颗糖全部吃完,身体才镇静下来。
没带手机,四周环顾了一圈,看到走廊天花板上的电子表上显示:23:56。
石晓阳手里攥着一把糖纸,轻声说:“元旦快乐。”
石晓阳是被邻居送回家的,门口已经没有大伯的身影了,直到邻居把一口袋药递过来。石晓阳才想起最重要的事,医药费。
说是邻居,但其实石晓阳和这个阿姨并没有太多交流。石晓阳认识她还是因为奶奶,因为她俩总约着一起买菜。
时间一长,石晓阳记住了,在楼道里或者外面遇见时,会微微躬身致意。
这次他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下被看到,刚才脑子里乱成浆糊,现在回过神来才开始手足无措。
“周阿姨,医药费…我明天给您可以吗?”
石晓阳心里开始计算生活费和之前攒的钱还剩多少,明天去银行取了,不知道够不够这次的开销。
周阿姨只看着他笑了下,把药放在他手里,临了又用力握了握,“不说这个,记得按时吃药,手小心一点。”
石晓阳张了张嘴,思索半天,最后在脑子里挑挑拣拣,也只会说:“我会还的。”
好像对所有给予他帮助的人,不管是不是诚心好意,他都只能说一句我会还的。
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周阿姨说:“快进屋吧,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
“谢谢。”
开门进去,再转身时,石晓阳看见对方脸上挂着的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她的眼睛最可怕,里面有很多东西。
可怜、同情、担心、不忍。
石晓阳只看了一眼,就急忙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