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四日的清华园,裹挟着凉意的秋风掠过朱红校门,将满地金黄的银杏叶卷起又抛下。
周叙白裹紧黑色风衣,站在校门对面的梧桐树下,目光死死盯着进出的人流。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三个小时,鞋底沾着被踩碎的落叶,脖颈处的皮肤被风吹得发僵。
风衣口袋里的旧手机时不时震动,却始终不是他期盼的消息。屏幕上,那个停留在两年前的对话框里,静静躺着二十七条未读消息。
从最初带着试探的“最近好吗”,到后来满含焦灼的“我在清华等你”,每句话都像一根细针,反复扎在他逐渐冷却的心上。
下午五点,下课铃如潮水漫过校园。背着书包的学生们嬉笑打闹着涌出校门,年轻的面孔在夕阳下镀上一层暖光。周叙白的瞳孔随着人群晃动,神经紧绷得如同弓弦。他死死盯着每个穿运动服的身影,直到那些身影从期待变成失望,又化作下一个期待。
夕阳渐渐西沉,天空被染成酡红色。周叙白低头看了看手表,指针已经指向六点十分。最后一批学生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路灯次第亮起,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孤寂。他自嘲地笑了笑,喉结上下滚动:“果然还是等不到吗...”
转身的瞬间,他听见熟悉的吠声。
周叙白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循声望去,校门口不远处,一只毛色金黄的土狗正扒着铁栅栏,脖颈上那枚红色项圈晃得他眼眶发烫——那是顾昀渡亲手用红绳编织的,末端还系着个小小的铃铛。
牵狗的人穿着浅灰色阿迪达斯运动服,领口别着一枚银杏叶形状的胸针,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金光。周叙白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滞。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高一那年深秋,他在文具店看到一枚银杏叶书签,叶脉处刻着“G&D”,毫不犹豫买下送给顾昀渡。此刻,胸针上的纹路与记忆中的书签分毫不差。
“顾昀渡!”
这声呼喊冲破喉咙的瞬间,周叙白已经冲进人流。他机械地拨开人群,耳边传来不满的抱怨,却充耳不闻。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朝着那个清瘦的身影狂奔,仿佛要穿越两年的时光洪流。
顾昀渡的背影猛地僵住。他缓缓转身,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周叙白这才看清,曾经圆润的下颌如今瘦得棱角分明,运动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是挂在竹竿上的空布。
“你...”顾昀渡的嘴唇剧烈颤抖,声音轻得如同深秋最后一片落叶。
周叙白站定在他面前,这才意识到自己比顾昀渡高了将近半个头。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睫毛上凝结的水雾,以及脖颈处淡淡的疤痕——那是照顾病重姥姥时,被打翻的药碗烫伤留下的。
顾昀渡突然低下头,肩膀开始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声像受伤的小兽。
周叙白慌了神,下意识地弯腰将人打横抱起。顾昀渡轻得不可思议,骨头硌得他手臂生疼,仿佛抱着一具被抽走灵魂的空壳。他快步走向路边的银杏树下,小土狗着急地跟着,铃铛声与他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别哭...”周叙白靠着树干缓缓坐下,将人搂进怀里,“我回来了。”掌心下,顾昀渡的脊背单薄得能数清每一根骨头,却在他怀中抖得像寒风中的枯叶。
银杏树下的长椅上,顾昀渡终于平静下来。他摘下眼镜,露出周叙白日思夜想的那双眼睛。曾经明亮如星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疲倦。
“我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周叙白轻声问,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快认不出。他从口袋里掏出旧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对话框里的文字刺得他眼眶发酸。
顾昀渡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银杏胸针,指甲缝里还沾着实验台的试剂痕迹:“注销□□那天...姥姥在ICU抢救。”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我发了条告别消息,却不敢看你的回复。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
“只要是你的消息,我一定会回。”周叙白将手机塞进顾昀渡手里,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夜色中泛着冷光,“这两年,我每天都会看这个对话框,把想说的话写在备忘录里。”
顾昀渡的眼泪再次决堤。他哽咽着讲述这两年的经历:姥姥没能熬过那个冬天,父母远在美国,除了每月准时到账的汇款,再无只言片语。高考前收养大黄,恍惚间想起两人一起喂流浪狗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