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前三年每每在一起打球，免不了吐槽一下学校的烂设施。那球框晃得厉害，有次黎寻灌篮，把自己挂在框上，整个球场都在散发着痛苦的吱呀声。

那球框有种要死不活的感觉，像随时都能轰然倒下，然后，把在球框下疯狂争抢小小一颗篮球的他们砸得头破血流。

可还没彻底离开学校，听说要推到，第一反应还是觉得可惜。

黎寻从后方抓着应礼的手，夏日的风从两人并肩的缝隙中穿过。

黎寻低头看了眼跑过，跳过，挥霍过三年青春的篮球场。

那一刻，好像心底也缺了一个篮球框，敞着一个黑洞洞的缺口，哪哪都透着风。

那张合照只能转移到了另一侧的休息区。

几个少年站成了一排，尽管心底或挣扎在对未来的迷茫中，或挣扎在既定分别的不舍中。

但在定格的那一瞬间，脸上都是明媚张扬的笑。

多年后，无人在意照片背后阴差阳错的可惜，入眼皆是那一瞬间的默契。

应礼紧紧抓着黎寻的手。紧紧地，直至掌心贴合处慢慢沁出了黏腻的汗，但谁都没舍得分开。

……

李军的办公室在二楼，是高三整个年级的混合办公室，有半个教室那个大。

李军坐在正中间，给后面排着队的学生做咨询。

他们班学生全员过线，最让人操心的那几个，甚至还超常发挥。

李军自认为靠谱的班主任不仅要督促学生们考出好成绩，还要为这些尚不知社会险恶，信息相对没那么全面的学生们指点迷津。

桌面上的报考指南报考手册都快要翻烂了，熬了几天时间，李军列了张表格，给每个学生名字后面都加了三到五个学校以供参考。用不用得上不重要，但作为毕业班的老师，他还是想要为孩子们提供一点的帮助。

黎寻和朱星权的成绩都不算好，参考了毕业前让同学们畅想“关于我的未来职业”，李军狠狠心，把这两个孩子天南地北一边一个，朱星权直呼“我被发配到边疆了！”

“参考而已。”李军纠正，“那边报考的人少，竞争压力相对没那么强。”

知道老师是好意，朱星权感恩戴德地打印了参考表格喜滋滋地表示，要回家和妈妈商量。

而黎寻，则在所有的同学都走散后，才主动上前告诉李军，他在高考前做得决定。

李军平静地听完，反应很淡。

黎寻本来以为他会生气呢，会说什么“这样就放弃，你一点也不像我带出来的兵”，甚至在心底打了草稿，如果真听到了要如何应对。

可最后，李军只是郑重拍了拍他的肩，“没事，高考很重要，但高考不是唯一。好成绩也不是唯一。”

“老师你平时不是这样说的。”黎寻松了一口气，也跟着打趣。

“是，平时不还是要刺激你们好好学吗？现在嘛……现在知道你没有胡闹，你有好好思考未来，不是一时兴起，我为什么还要阻拦你？”

李军推了推眼镜，举着手中的钢笔，很平静地看向他，“但我还是要给你一句忠告。”

黎寻屏住呼吸，甚至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他在背后吐槽过李军很多次，临近毕业，才知比起讨厌，对这个人……似乎尊重更多。

大抵是以后很难再遇到了这种真情实意为他们考虑的老师了。

“学习要感兴趣，真的学进去才会发现有很多快乐。只是看别人，没意思的。”

“去做你喜欢的。虽然辛苦，但只要喜欢，只要想要，也算不辜负青春，不虚此行。”

到底是教数学的，说不出太有感情的话语，最后还是空洞的句子，矫情的像是高考宣传片。

黎寻嬉笑着说，好好好，是是是，然后挥手告别出了办公室。

应礼就在办公室门外等他。

太阳下山了。

黄昏浸染了香樟树的边缘，明明还是盛夏，但暖光的光景让人一瞬间有种入了初秋的错觉。

应礼就站在窗口的位置等他，听到声音时默默转身。

一点金边镀在他的脸上，被风扬起的发丝像是被撒上了金粉。

他似乎有点困惑黎寻为什么是这种表情，歪头思索了两秒，然后缓步向他走来。

恍惚间，黎寻好像又看到了那一天。

在文庙祈福的那天，

距离那么近。

那天他没能上前抓住应礼的手。

可这次他等不了了。

他几乎是跳着到了应礼的面前，眼底浅浅映衬着少年温柔的模样，乖乖递上手，要人牵着。

他想，他似乎明白老李头的意思了。

那话语中的暗示，在看到了应礼的这一刻，全都明白了。

应礼有点被他的热情惊到，在校园外稍微胡闹下，还能借口说毕业在即，同学三年难分难舍而已。眼下就在老师的办公室门口，时不时还有学生路过……

应礼有点不好意思，稍微动了动。

但立刻被黎寻制止，“别，就握着。”

“被人看到了不太好吧。”

黎寻被他逗笑了，“怎么啊，觉得自己见不得光？”

当然也不是，只是这种时候，会忍不住想起姜毅之前说过得——同性伴侣必然面对的异样眼光和指指点点……

那是感情快要藏不下去的糟糕时刻。

他太明显了，看向黎寻的眼神，顷刻间就能谱写成旖旎情诗。

蒋毅只是到家里拜访过一次，便全都看出来了。

同理，应礼也只是多看了一眼，便也洞察了蒋毅的那点心思。

两个陷入爱情困局的人，心照不宣的用眼神交流，默契予以肯定。

可喜欢的人都太迟钝了，各种试探不得章法，一度想要放弃。

所谓的同性在一起会很辛苦之类的话，一方面是现实的真实写照，一方面，则是强加给自己的心理暗示。

是啊，在一起很辛苦。

放弃吧，趁着没开始，先放弃。

可那是第一次喜欢的人，是早早就决定好非他不可的人，和心脏、和皮肉牵连，又要他如何放弃。

好在慢慢的，终于有了不错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