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盐从一楼后门出去,绕到前面的主道,找钥匙开车门才发现包落在楼上了。
她回头看一眼华灯初上的“野·桥”,忽然很想抽烟。
可手机遗落在西装口袋里,她现在可谓身无分文。
要想回澜山公寓,只有十一路公车可供选择。
夜色四合,西边天最后一抹云霞敛尽红光,气温下降,风很凉。
苏盐穿着这一条回头率百分百的连衣裙立在路边,像个拿着狼狈都市艳女剧本却走错片场的冷清女演员。
可是,这出戏实在糟糕。
即便看见李荷最后露出那样的神情,她也丝毫没有打脸的爽感。
她只觉得好笑。
还有一点讽刺。
肩膀忽然落下温热的重量,紧接着周身都被一股暖意从后面包裹。
苏盐侧头,看着为她披上外套的男人,没说话。
明黄路灯下,闻迦汀看见她眼底闪烁的星点,笑一笑,说:“受委屈了?”
苏盐挺想放肆一回,学着妲己的口气应道,是,所以呢?
可她只是问:“李荷呢?”
“还想着关心别人。”闻迦汀不以为然,一笔带过,“走了。”
苏盐点头。
闻迦汀单手揽着苏盐,另一手上拎着苏盐的包和装她原来那身衣服的牛皮纸袋。
他说:“今天我开车,回云栖吃还是吃了再过去?”
苏盐摇头,“我自己开车回公寓。”
她伸手去拿包和纸袋,闻迦汀拎着没放。
他笑:“生气了?”
苏盐垂着眼无声轻笑一下。
她说:“我有什么好气的。”
“苏盐。”
闻迦汀很少这样叫她,但每一次苏盐听见他用低磁朗润的嗓音连名带姓地喊她,她都莫名心尖一颤。
她抬起脸,脸上分明笑着,眼底却漂浮着薄雾一样的忧伤。
她忽然鼓起勇气,“其实我不叫苏盐……不,我的意思是,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叫什么?”
闻迦汀顺着她的话头问。
“叫……”苏盐同眼前这个旧时月光一般的男人并肩而立,面对面,离得这样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扑在脸上的温热触感。
她摇摇头,忽地挽上他手臂,“去云栖好吗?”
她情绪转变这么快,说话也是没头没尾,闻迦汀偏头撩开粘在她眉骨上的一缕碎发,顿了顿,柔声应了个“好”字。
开的是闻迦汀的银色奔驰,苏盐坐在副驾上把脸对着窗外。
路上闻迦汀问她想吃什么。
“都行,你定。”
过了几秒,她才转头笑着应道。
车子驶进云栖地下停车场,苏盐迫不及待地推门下去。
闻迦汀在身后调侃她,“这么急?”
“是呀。”苏盐回头拉着他的手就往电梯间快步走去。
细跟短筒靴在理石地面上敲出杂乱乐章。
电梯间里没别人,苏盐抬眼看一眼监控,转身就抬手按下闻迦汀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上去。
闻迦汀不妨,条件反射地拥住她后背,往后退了两步,撞上电梯墙板,贴着她的唇发出一声很轻的闷笑。
电梯在中间楼层停靠,“叮”的一声作为提示,苏盐离开他的唇,闻迦汀却恶作剧地不肯放人。
苏盐只好把头埋在他胸前,就那么任由他抱着。
听见有人进来发出诧异声,她在看不见的角度里皮肤几乎烫得要烧起来,可是激越的欲|望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身体里的火越烧越旺。
到了顶楼,她拽着闻迦汀奔向房间。
房门一开,她反手拉下先前闻迦汀为她披上的西装外套,门边柜上一幅装饰摆件被碰倒,掉在地上又被两人跌撞的脚步相继踩过,一路上不知掉落了多少东西。
闻迦汀回应着苏盐狂热的亲吻,想试着掌控节奏,却被苏盐毫无章法猛地打碎。
整个世界在熔岩中融化。
屋子里没开灯,微弱的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偶然落在苏盐晃动的脸庞上,闻迦汀为她的神情痴迷。
苏盐并不总是这样主动,甚至称得上疯狂。
因为少见,所以闻迦汀变得比她还要渴求。
像是亲手把世界撕碎,无边的痛楚与快乐。
在激荡中企图从对方的身体缝隙中品尝一点真实的情爱滋味。
真真假假,也许是徒劳。
“在想什么?”
昏暗中,闻迦汀用惯常握柳叶刀的修长手指轻轻拂过苏盐后背。
低哑的嗓音从喉咙溢出,带着胸腔的共振。
苏盐面对面俯趴在他的身上,后背皮肤被激起一条蜿蜒的酥麻感。
她轻轻扭了下身子,闻迦汀就笑着警告她,“还想下床的话就别动。”
苏盐“哦”一声,磨蹭两下。
“……”
闻迦汀哑着嗓子笑出声,他指尖勾住苏盐的下巴,“我发现你越来越不怕我了。”
“有吗。”苏盐偏头张开润红的双唇,一口含住他手指。
闻迦汀哼笑一声,刚要翻身将她颠倒过来,苏盐已经手脚并用从他身上爬起来,弯腰从地上捡起揉成一团的薄毯裹在身前,躲进了浴室。
苏盐在里面冲澡,闻迦汀就走过来隔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一边抽烟一边同她讲话。
水声哗啦,其实并不怎么能听清彼此在说什么,但就是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或许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对方在。
送到云栖的餐食早已经凉了,意外的是错过了用餐时间,闻迦汀居然心情不受影响。
苏盐披着和闻迦汀同款不同色的真丝浴袍,在厨房将餐食用微波炉加热,然后两人坐在桌边一箸一勺地慢慢吃掉。
收拾完餐厅和厨房,时间已经很晚了。
苏盐捡起歪放在门厅地板上的牛皮纸袋,准备回房间把衣服换过来。
闻迦汀转动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随口一句:“今晚还走?”
苏盐步子微顿,她转头应道:“回来看饭团。”
闻迦汀笑一笑,就没再说什么了。
苏盐的二手捷豹还停在“野·桥”店外,闻迦汀就匙让她开自己的车回去。
苏盐想了下,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车钥匙,“不定什么时候有空开来还你。”
闻迦汀笑,“送你好了。”
“闻医生真大方。”
苏盐开着银色奔驰回澜山公寓。
有时候最不想碰见,偏偏谁就撞上来。她从公寓后门进去,一眼看见站在外卖台边取东西的李荷。
李荷也看见了苏盐,以及她手上拿着的奔驰车钥匙。
红肿未消的双眼愤恨目光瞬间燃起了火。
如果一个人的眼神有杀伤力,那么苏盐此刻恐怕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苏盐没理会她。
李荷哐哐铛铛地提着一袋子瓶装啤酒,也往侯梯厅走。
电梯门开,她故意擦着苏盐的肩膀往里挤。
苏盐回头看她一眼,李荷一霎被冒犯到,她梗起脖子狠瞪着苏盐:“干什么?!”
苏盐觉得无趣,就没应声。
李荷哼一声,站在她旁边看着梯门阖上。
不顾轿厢里还有其他住客在,她又指桑骂槐地咕哝一句,“以为人家是喜欢你才和你一块?玩你而已!”
苏盐转头轻飘一句,“那么想被玩,他怎么不玩你?”
“你——”李荷呕死了,到最后也只能憋出一句,“不要脸!”
不痛不痒的三个字,杀伤力微乎其微。
电梯在十九楼停靠,苏盐晃一晃手里的奔驰车钥匙,出去了。
身后传来“厅里哐啷”的酒瓶碰撞声和鞋跟狠跺轿厢地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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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天光的地下情人还是被事情的发展拱到了地上。
自从苏盐和闻迦汀之间的关系被李荷撞破,就相当于在常老师和李叔面前也没了遮挡。
周五晚上,苏盐下班回公寓。
因为没腾出空来,所以她还是开的闻迦汀的车。
她从后备箱里取东西,旁边一辆白色SUV车门打开,常老师从里面下来,看见苏盐后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用余光去核对银色奔驰的车牌。
苏盐提着两个印着“野·桥”logo的大号牛皮纸袋,里面是顾琳今天特地让同城快递送去给她的最新款,就是前天挂在移动衣架上的那些。她顿了一下,扣上后备箱门,笑说:“常老师这么晚了还过来?”
常老师抬手扶了下眼镜架,笑容似乎和以前一样,她说:“小荷病了,我和你李叔过来看看。”
苏盐点头,也没问李荷怎么了。
听常老师的语气,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