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柯这张碎嘴就像泥泞不堪的沼泽,有事无事都得冒个水泡,做了多年损友对于他的秉性,楚明愈了如指掌,纯粹就是你怼一句,他还你十句,你多给个脸,他便能得寸进尺。
“再等等。”楚明愈居然回了他,而且一没反驳,二没骂人,这句轻飘飘的话,倒是惹得杨柯略感意外。
艳丽的美娇娘与做工粗糙的纸新郎牵着红绸的两头,并肩站在神像跟前。
主持这场冥婚的鬼司仪丹唇翕张,再次开口:“良辰美景配佳偶,阴阳难隔永世合。”
“请新郎新娘行拜堂礼。”
“一拜天地,求天降福泽。”
扑通一声,鬼新郎跪地重若千钧,仿佛一座铁鼎狠狠砸落,弄出的动静却与他满身的纸箔格外不符,而新娘子则是稍稍前倾,不过点了点头。
鬼司仪睁只眼闭只眼,又扯着嗓子喊道:“二拜高堂,谢双亲圆成。”
说来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阴婚,哪儿来的爹娘,拜的高堂也不过是复神庙里的野路神仙罢了。
随后又是一声:“夫妻对拜,结两姓之好。”
这次直到鬼新郎弯腰抬首,新娘都不曾转身,众人先是疑惑,而后一股担忧猛然升起,他们怕新娘子临时想不通,倔犟不屈坏了规矩,若是激怒了妖邪,那全村人都得遭殃。
“快点啊,就是磕个头的事。”有人已经恨不得想亲自上手按住新娘的头,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他们才能彻底宽心。
然而新娘子对此如秋风过耳,毫不在意。
不远处的楚明愈凶神恶煞地剜了眼恶语挑唆的男子,眸光中透露着轻蔑,好似要将对方活吞一般。在此起彼落的喧嚣声里,楚明愈忽地唤了声:“杨柯。”
没个正形的杨柯,下意识竟站直了些,他望着楚明愈的侧脸,问道:“作甚?”
楚明愈面不改色,只说了两字:“抢亲。”
“哈?……楚魔,你又不怕打草惊蛇了?”
楚明愈还真是言出必行,说着他便走出了拥挤的人群,只留下杨柯无力的劝阻声。
盛箫刚想跟上去,却被他拉了回来,杨柯没话找话道:“隔音阵里,你最后一句说的什么啊?我没听清。”
盛箫转念一想,在暗处接应也好,就没急着上前,他回忆了顷刻,才应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降。”
杨柯:“……”
无论怎么看,楚明愈都像来者不善,他朝着新娘逐步逼近,一旁的金童玉女便双脚离地,露出爪牙向他袭来,楚明愈侧身躲闪,旋即轰隆一声,地面竟被这对纸人凿出了惊人的巨坑。变故来得突然,众人见状纷纷退避,庙里瞬间一片混乱,扑了空的纸人无休止境,将欹斜的脑袋掰正后,脚底猛蹬又是一波偷袭。
楚明愈恼了,不再奉陪,他向前的步子未停,冷淡斥道:“滚。”
话音落下寒芒闪过,倾着身子头朝地脚朝天的金童玉女寸步难行,就像点了穴道般,在半空静止不前,楚明愈指尖一划纸人霎时萎缩干瘪,随即两张飘飘然了无生气的纸箔,左右晃荡着落在地面,再难动弹。
与此同时,复神庙中一阵天旋地转,从石雕背后钻出的滚滚黑烟翻腾冲天,刹那间庙里处处乌烟瘴气,细听还有许多女子的尖叫声藏在烟雾里,只有擦肩而过时才能听清些须。
这些浓烟不仅会无差别地袭击人,而且弥漫在周围,还会遮挡视线,过去短短片刻,就使人分不清了东南西北,在十步之外更是黢黑暗淡,难以窥视。
楚明愈不敢多耽搁,傀冥剑在他身侧铮然作响,震退诸邪,他便直奔新娘,想伸手去抓对方的手腕,不料却落了空。
林清玥为引蛇出洞,强忍着拜高堂,本以为她不愿夫妻对拜,这冥婚就不算礼成,谁曾想当下竟直接被拐入洞房,透过薄薄的红纱盖头,林清玥瞧见了绣着一对鸳鸯的屏风,还有桌上的合卺酒与分成两半的葫芦瓢,乍一看倒真像那么一回事。
只不过到头来还是为了索命。
周遭的一切虽然看着真切,但终究是有心之人布下的幻境,一旦迷失神智,沉沦其中,便叫人插翅难飞。
林清玥穿着厚重的喜服,多少有些影响行动,她刚想褪去外衫,那扇木门就让人推开了一道缝隙。
影影绰绰的轮廓逐渐清晰,绕过屋里的屏风,一位气质高雅的男子驻足立于林清玥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