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里寂寥无风,前路不知遐迩,抬首也难见弦月,他们就只能一股劲地往深处摸索。
杨柯自给芸环姑娘瞧了病后,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路上嫌少说话,这时越往复神庙走,气氛便越加压抑,前方的天地在不知不觉间已成一片混沌,或许是凛烈的寒意渗进了他的身体,居然让魂不守舍的杨柯彻底清醒。
看村民们都未曾开口,也不晓得是不是有什么忌讳,保守起见,杨柯用了大半灵力,在他们之间设下隔音阵。
杨柯走路时轻手轻脚,声音也是细若蚊蝇,他道:“我那未入门的小徒弟,真被拐到了这儿?”
“别乱认。”楚明愈板着脸,语气中掺杂着少许不耐烦,“此地怨念滔天,等会儿我可没空顾及你。”
杨柯知道他没开玩笑,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于是悄悄朝着盛箫挪近了几步,盛箫抱着剑瞥了他一眼,随后撇开翻了个白眼,杨柯厚着脸皮道:“若是打不过,有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教教我。”
楚明愈不语,杨柯也不奢求他真能说个啥,因为他压根用不着考虑打不打得过这个问题,杨柯不计前嫌戳了下看似冷峻的男子,盛箫一声轻笑,说了几个字。
杨柯道:“你说啥?”
“喂……喂,听得见吗?”
真是造孽,关键时刻却是他自个儿掉链子,隔音阵这么基础的法阵,对杨柯来说都是费力,才维持了半晌,便被隔绝了联络。
好在浓密的青烟渐渐消散,一道宽八尺高四丈的石门,巍峨突兀,就像拔地而起一般,稳稳扎根在通往庙宇的山路间。与方才不同的是花梁头下只悬着一盏红地刺眼的纸灯笼,之前全是成双成对的,唯有这门上是单独的一边,等隔近了些,才能看清两侧粗壮的柱子上还刻有符文,但字形龙飞凤舞又被血迹掩盖,除了费眼睛外,什么都瞧不清。
跨过犹如鬼门关的石门后,脚下一移眼前的景致也幡然改变,村民的身影堪堪浮现,随即人语声连续不断。
杨柯清了清嗓子:“憋死我了。”
盛箫混迹在人群中,左右打量着,他朝高处看去,好似瞅见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他惊叹道:“快看哪儿。”
石阶上,庙宇外,一个恐怖的东西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实在分不清是人,还是别的怪物,一张锥子脸煞白非常,又青黑非常,整个眼球被墨绿充斥,骨碌碌地滚动着,它的嘴角两边向上勾起,像是缝在了骨头里一般,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下面的众人。
忽然,它的脖颈咔嚓一声,极不连贯地转了一圈,用近乎僵硬沙哑的嗓音吼了一声:“吉时已到,新娘入庙。”
宛若阴差唱戏一般的尖利怪声,在村民的耳畔回荡着,不多时便销声敛迹。
杨柯探究半天,神色舒缓松气道:“原来是个司仪。”
他刚说完,就有村民转过身去,看着后方:“新娘子来了。”
一顶喜轿,从尖上的花球,到抬轿的兜夫,缓缓出现在众人的眼里。
迎着一阵妖风,用于遮面的大红缎子起伏不定,伴着流苏下端挂着的铃铛,任风吹打,轿子沿着早就腾出来的道路,被抬进了复神庙里,前来见证的乡民也蜂拥而至。
庙里燃着禅香烛火,一进去馥郁的香味便旋绕在鼻尖,闻久了只觉困乏无力。
但瞧着正中的那尊雕像,又会让人神清气爽几分,寻常的庙子里供奉的一般都是名留青史的神祇,多半是什么替人牵线的月老,招财纳福的财神爷,可这复神庙里却是一尊不知来路的“野神仙”,不难看出供奉台上是个女子,只不过丽色艳妆,金纱掩面,看不清真容而已。
轿夫停了步,一声闷响,花轿落地。
鬼司仪尖着嗓子,对着轿身弯了弯腰以示尊敬:“请新娘子出轿。”
花轿中毫无动静,鬼司仪再次降低了腰杆,嗓音更是尖锐刺耳:“请新娘子出轿。”
这次它拖长了尾声,是吁请也是一种胁迫,片刻间,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掀起了轿帘,那双绣满牡丹的花鞋,踏出了轿杆,往上是一位戴着红盖头,身穿流霞嫁衣的女子。
这位新娘子乌发及腰身姿曼妙,走的每一步都亭亭玉立,仪容得体,虽未见容貌如何,可仅凭袅婷身段,就迷倒了一大片痴汉。
新娘双手交叠置于身前,随即雕像后方冒出来一对金童玉女,走到了她的身旁,眼神不好的杨柯,总算看得真切,不论是鬼司仪,抬喜轿的兜夫,还是眼前的金童玉女,全都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用纸浆糊出的一具傀儡。
金童玉女很快站于新娘的斜前方,它们手心向中间摊开,露出了一丝狞笑:“新娘子请。”
登时锣鼓喧天,唢呐声响,供案上香火缭绕,贴着囍字的红烛徐徐燃烧,投出的光焰不经意间落在绣花嫁衣上,衬得裙摆处的翟鸟更加鲜活昳丽。在金童玉女的护送下,新娘缓缓走到了司仪身侧,她脚边的精美图腾映着潋滟光泽,越发叫人移不开了眼。
只可惜她缔结姻缘的配偶是个鬼夫。
一位戴着幞头帽,眉眼弯弯,脸色惨白如扑了层粉末的纸人,便是鬼新郎,他面部僵化呆板,脸颊两边竟涂抹着厚重的酒晕妆,除此以外,那张脸上就只剩下骇人地阴笑。
楚明愈凝视着新娘,一直愁眉锁眼没个好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横刀夺爱的呢。杨柯察觉后,啧啧两声,就是一阵调侃:“楚兄你这眼神不对劲啊,是看上了新娘子,还是看不惯新郎官?不过人家都快拜堂了,你想抢亲啊,可得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