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樊河延不见人影,却差后厨准备了丰盛的粥食,昨日大雨林清玥受了寒,身子多少有些不适,这一碗清粥恰好送到了心坎上。
饭后,楚明愈站在庭院里,再次摸索起了此地凌空的阵法,不出所料,依旧茫无头绪,这阵法隐匿在雾气中,与书中有过的记载皆不同,可如果不是阵法,又会是什么呢?
杨柯再次说起了那具诡异的傀儡,现下这腐朽的躯体还被楚明愈收在纳物囊里,但对方很是小心,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就连傀儡身上的魂印都叫人谨慎抹去,寻不出半点线索。
林清玥倒没有着急想破阵之事,她跟在三位大人的身后,慢悠悠闲逛着,昨夜里天昏地暗,什么都瞧不清,此时望去这樊府碧瓦朱甍,格调也不同凡响,南边的小溪旁,有一株开得分外妖媚的桃花,已经冒出墙头,自成一派,看上去应当活了好几十年,虽只有一株,但其艳丽程度与苍槐派后山的桃林如出一辙。
浮云薄如纱,风景美如画,如此雅致,却被一声人语打破,杨柯道:“这敌在暗,我在明的,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林清玥绕过浮萍泛滥的小池塘,里面不见粉嫩的花朵,只是一片浓绿而光润的荷叶遮盖着水面,看不清深浅,她坐在没有栏栅围住的长凳上,楚明愈却闷声不响贴了上来,林清玥忽感紧绷,悄悄抓着脚边的木板,生怕她的师尊给自己使绊,若是掉下去必将湿成一个落汤鸡,直到杨柯也坐了过来,林清玥才停止作想,她慢条斯理道:“我有一个想法,或许可取。”
楚明愈张口欲语,好似也有了方向,可他又将话咽了回去,对着她道:“说来听听。”
林清玥不绕弯子,没有前奏,出言她便逐字道:“掘、坟。”
惊得杨柯脚下一空,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关切问道:“你难道烧坏了脑子?”
他话音一落,就略感后悔,身侧的楚明愈眸中寒光一闪,真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以至于杨柯立即便没了声。
林清玥因身高劣势,并不知晓两人之间的较量,她忽视质疑,继续说道:“像你说的,从前那些村民并非寿终正寝,而是死于谋害,既然如此,说不定遗体上就存在端倪,而且制造傀儡,怨气、尸身、灵力缺一不可,枉死的修道之人岂不正是现成的材料。”
楚明愈倒与她想到了一处,他含笑不语,不知是不是林清玥的错觉,这副奇怪的模样,就像是长辈看见了前途无量的后生,感到欣慰一般。
盛箫一听,确有道理:“不过福极村也算宽阔,我们要去哪里找坟地?”
“你们这些后辈一看就是太过缺乏江湖经验,出门在外呢,定要入乡随俗,养成从当地人口中打听消息的习惯,这样一来内容既真实,又接地气。”算上前世林清玥都不比他两大多少,即便硬要算,也就勉强能在盛箫那里作威作福,称一声晚辈罢了,她脸不红,心不跳,转身看向杨柯,笑道:“所以等会儿,还要借杨医圣的恩情一用。”
眼下刚过巳时,阳光照映在湖面,熠熠生辉,白日里福极村居然还有集市,车水马龙间街上出现了不少新面孔,此时正值初春,各处都冒着青绿的嫩草,微风轻拂便成片地歪倒,妩媚动人,完全绘制出一幅春意盎然的景致,使人看后只觉心中有暖意流淌。
林清玥两条小短腿,快节奏地迈着步子,追赶着三位成年男子的步履,集市上鱼龙混杂,随便一个身影都能将她彻底掩盖,正巧楚明愈回头时,就没瞧见她弱小的人影,他急忙喊道:“阿苓……阿苓。”
一阵突如其来的羞耻感,在林清玥心底莫名作祟,她竟举了个小手,从一位姑娘的身后探出头道:“别叫了,在这儿。”
楚明愈三步走来,低头俯视着她,两人相顾无言,一旁未出阁的姑娘却娇羞称赞道:“好俊俏的公子,是外地人吧。”
此话毋庸置疑,只在谈论楚明愈,但姑娘只是小声私语,并不是在问话,楚明愈也未答。
林清玥摸不大清她师尊这时是个什么情绪,生气吗?看着也不像,更没有理由,那是担忧?越发不可能,楚明愈似乎就没有在乎的东西,名誉、地位、修为,他哪样不是轻而易举便可得到。倒是林清玥,她可不能再放纵自己胡思乱想下去,生怕一个意气用事,她当即就会冲上前,对着眼前近乎完美的男子拳打脚踢,然后再抱怨一番苍天的不公。
这场僵局来得毫无预兆,楚明愈仍未开口,倏然间他半蹲着身子,用柔软的锦袖遮住了整个手腕,随后他伸出左手朝着林清玥展开,单是这一举动,她就瞬间明白楚明愈想做什么,只是为时已晚,加上她纤细柔弱,自然逃不出楚魔君的手掌心。
即便已经被人拿捏,林清玥依然能听清外界的呢喃细语,还是刚才那群甜美的姑娘,只是她们脸上透着一丝惋惜:“哎,原来都有孩子了。”
“走吧走吧,早些回去,可别让住持瞧见。”
林清玥早已习惯,她不做挣扎,反而调侃道:“这么好的艳遇,魔君如此错过,以后定会懊悔的。”
楚明愈单臂抱着她,分明的睫毛翕动着,他满不在乎,抿笑道:“我已寻到世间最好,又怎会懊悔。”
这模棱两可的话,明面上听着轻浮放荡,但仔细一品却情深意切,惹得林清玥无话可回,便默不作声。
“最好”两字在林清玥脑中飘荡着,久久不能散去,到底是怎样闭月羞花的女子,才能让楚明愈这般评价,可话又说回来,那她岂不是要有师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