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对了!
萧鄞笑了笑:“看公主动作像练过,只是不知什么缘由被废去武艺,如今力量比一般人还弱些。”
他是猜的,却不只从这些蛛丝马迹。苻竑送她的那把刀,刀刃有用过的痕迹,她手腕上那线红痕,更像一个传闻、一种酷刑留下的伤疤。
见她迟疑,他弯起唇角、目色诚恳柔声道:“别说咱们需要扮三年夫妻,就算只是普通朋友,顺手出点力也没什么的。”
顿了顿,他又道:“公主方才不是说过,拒绝别人真诚的好意,也是一种残忍?”
孟书瑶哑然失笑,转身走回卧房,吩咐石兰和杜蘅,将外间那张榻换进去。那是张很宽大的罗汉榻,萧鄞躺上去刚好能舒展身躯。
纨素屏风将烛光滤成温柔浅白,孟书瑶仔细看,屏风上绣着的像是重瓣桃花。屏风前躺着的那人,呼吸轻而均匀,似乎也没睡着。
孟书瑶隔着屏风凝视很久,忽然问:“为什么之前一直帮我?”
萧鄞一愣:“我帮过你?”
孟书瑶:“暗街刺杀那次,我明明坑了你,你还非要去趟浑水。”
萧鄞嗓音带笑:“大半夜看你一个女孩子,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太忍心让你自己回去。”
孟书瑶又问:“花朝节那次,你怎么绕到元恪后边的?”
萧鄞迟疑片刻:“那天我的确不想被你选中,所以故意拖了近两个时辰才来,听韶君说你不在雅集上,又听王后说广平侯也了,想起暗街刺杀那事,心里放不下就找了找。
“至于你跟元恪的过节,全是我猜的。暗街刺杀那晚,你用的是翊国的传信烟花,定是想坐实刺客的翊人身份。至于投宿……谢家在灵昌宅子多得很,你怎会无处可去?去彩云楼那条街投店,无非是想套套话,确定是不是元恪来了。”
“你可真会猜”,孟书瑶笑了,“看这么细,还说没帮,所以,为什么?”
这次,萧鄞沉默得更久,久到孟书瑶以为他睡着了,才缓缓开口:“公主一直是我的贵人,从我还在娘胎里就是。”
.
蓉娘的那位善心主家,孟书瑶不止认识,还很熟——姑母嘉月大长公主。
二十年前,蓉娘阴差阳错、珠胎暗结后,本想偷偷打掉这孩子。可萧鄞自小就顽强,三碗落胎药下肚,蓉娘痛得死去活来,胎儿愣是稳固得像生了根。
无奈之下,蓉娘只能从长计议,留下他、生下来。却刚好那么晦气,再次撞上来去公主府做客的萧策。
萧策先向嘉月讨要蓉娘,想带回去慢慢处理丑事,嘉月好歹是王室贵胄,哪受过这等窝囊气,自己府上的人若教外人欺负了去、以后也不用混了。原想让府兵大棒子撵出去,可那段时间朝政动荡,嘉月也好巧不巧落了把柄到萧策手里,不得不服个软。
于是就此胶着僵持。
无巧不成书,蓉娘命运渺茫时,嘉月公主府迎来一位更尊贵的客人——谢王后。
谢王后生下孟书琰后,落红不止、身体一度十分虚弱,御医署看了个遍也没成效,照嘉月献上的药方才调理好。过后几年却未再有孕,于是想着再来碰碰运气。
那份药方,救了蓉娘第一次。
过了两个多月,谢王后再度有孕,派人厚赏蓉娘。嘉月抓紧机会建议,由蓉娘照应谢王后这胎,谢王后原本也有此意,却发现蓉娘肚子都大了。
谢王后虽不知缘由,却也见惯高门大户的阴私事,听嘉月如此请求,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留下一道懿旨、让蓉娘每月进献一副坐胎药,由重华宫一等女官亲自来取。
每月一副坐胎药,保了萧鄞在娘胎的几个月。
又过数月,谢王后诞下孟书瑶,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欣然之下,赐给不到半岁的萧鄞一块长命锁。
长命锁是护身符,又保了这对母子五年安稳,连萧策也再不敢动他们。
蓉娘总说高低贵贱,皮下不过同样一具血肉,从无虞国土生土长那种对三六九等的认同。面对贵人谦恭有礼,却从不瑟缩卑微。
但她二十多年来,一直对三个女人心存感激:嘉月大长公主、谢王后,以及谢王后膝下那及时出现的小公主。
萧鄞听她说得多,从小就记得,有位叫孟书瑶的小公主,机缘巧合保全了自己和娘亲。
孟书瑶见过许多人不如意时,自怨自艾或怨天尤人,极少见到蓉娘和萧鄞这样,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从未丢掉心气。
杂草珍惜每一缕阳光雨露,挣扎生长的姿态或许并不体面、甚至被很多自诩清高的人蔑视。可她每每瞧见那股蓬勃向上的劲,便觉神清气爽、满心赞赏。
她也对萧鄞生出些好奇:“听说你五岁那年,被卢夫人带回萧邸?”
萧鄞:“世上还是好人多,母亲一直对我很好,吃穿用度都跟大哥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