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男人摇头,“家里还是要留点活钱,用不用得上先不说,只放在那里也能叫人安心。”
他皱了眉头转而问道:“我这几天在垄上溜达,零零碎碎听了些你三哥的事情,你不打算告诉我的吗?若是用得上,这些碎银给岳父家送去也无妨。”
“哪里会不告诉你,就算我不说,旁人也会说。”杏娘长叹一口气,“是还没想好怎么说,这几天又忙遭遭的,一时给忘记了。”
提起这一茬,杏娘就不得不佩服周邻这个小屁孩的未卜先知,颇有他爹卜卦的神通,保不准能接她爹的班子。
这是有缘由的,自打李老三第二次被打断腿抬回家,他在三房的地位就急转直下,之前呼奴使婢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李老爷子摆明了不把这个三儿子放在眼里,就是他立时一命呜呼上了西天那也无碍,替他省了多少事。
回到家的钱氏又气又急又伤心,没想到老爷子当真这般心狠手辣,不顾念半分骨肉亲情,这是要把他们三房往死路上逼啊!
越想越伤心,不由扯了嗓子嚎啕大哭,她哭李老三更是哭得凄惨,两条腿钻心地疼,他怕不是成了一个废人?
又疼又怕之下,凄厉地惨叫响彻方圆十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家出了命案。
老的凄风冷雨,小的也好不到哪去,个个愁眉苦脸,如丧考妣,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一屋子人只李苏木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给他三叔上夹板。
他在医馆都锻炼出来了,这只能算开胃小点心,医馆里多得是缺胳膊断腿的伤患,惨叫声比这还瘆人,丝毫不影响他忙自个的。
他要是分了心,那可就真要出人命了。
钱氏本就伤心,家里的死鬼还没完没了地号丧,不由想起他做的那些破烂事。要不是他去赌博,要不是他偷家里的钱财,她家的日子怎么会过成这样?
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爹娘老子都不心疼,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站起身冲过去甩手就是一耳光,“闭嘴,你个窝囊废!”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震耳欲聋地嚎啕,李苏木忙碌的手一顿:果不其然,他说什么来着,他三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三叔的日子不好过了。
被打懵了的李老三忘了痛哭,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肥婆娘,眨巴几下眼睛,脸上的疼痛提醒他方才发生了什么,顿时勃然大怒。
也不管腿上的疼痛了,扑腾着上半身就要跟婆娘拼命:“你个贱人反了天了,敢打老子,老子活撕了你!”
钱氏岂会怕他,之前或许会,现下他都成半个废人了,哪里还是她的对手?
当下迎难而上,照着那张老脸左边脸甩过去,右边脸甩回来,噼里啪啦打得好不畅快。
要不怎么说杏娘跟她是嫡亲姑嫂呢,两人如出一辙的甩耳光风格,打得人毫无还手之力。可见甩耳光才是老李家的家常绝学,既传女儿又传儿媳,半点不偏袒,暂时还没传到男丁身上。
房里的一众小辈给这两口子打得猝不及防,傻眼呆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后忙不迭上去拉架。
拉胳膊的拉胳膊,抱腰的抱腰,好容易拉开厮打在一起的两人,此时李老三也成了新鲜出炉的猪头一个。
李老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连向来对他惟命是从的婆娘都敢朝他伸手,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想起爹娘的残忍,婆娘的无情,儿女的不孝,不由悲从中来,涕泪横流,哭得越发惨烈。
李苏木实是不忍看他三叔的衰样,上半身顶着一张猪头脸,下半身拖着一双断腿,怎一个惨字了得,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旁人家的事最多看个热闹罢了,谁也不会操那个闲心看他家一日三餐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只李老三家邻居从早到晚就听到他家乒乒乓乓响个不住,不时传来女人声嘶力竭地打骂和男人歇斯底里地痛哭。
如今攻守易形了,之前李老三只敢对婆娘破口大骂,动手是不敢的,老李家没有打女人的习俗。
到了钱氏这里可不懂客气为何物,非但赌钱会上瘾,甩耳光也是会上瘾的。
尤其李老三腿疼难忍,时不时啼哭呻吟,加之他现今相当于就是废人一个,吃喝拉撒无不需要人照料。同睡一个被窝的人,钱氏想躲都没地儿躲,难免更是怒火中烧。
稍有不顺心就是一耳光甩过去,直打得李老三哭爹喊娘,这日子没法过啦!
有好奇心重的人趴在门口探头探脑,被一个小板凳擦着头皮扔过来,顿时歇了窥探的心思,母老虎撒泼,任是神仙也没辙。
李家三房整日热闹得似唱大戏,李家老宅充耳不闻,纵得钱氏越发地无法无天。
李老三的两条腿在短时间是好不了的,但是他的脸也从没消过肿,红润饱满一团和气,是个有福气的样子。
三房的小辈对老爹更是敢怒不敢言,只当自家是个睁眼瞎,老娘要打老爹,他们能有什么办法。最多拦着不叫打坏罢了,老爹也是该吃些教训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