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煮的汤汤水水丛孝也有吃,但筷子伸得最多的还是酱菜碗。
她不由好笑:“煎鸡蛋特意没放酱,结果你就可着酱碗吃,好歹养一个晚上的肚子,明天炒菜都放一勺酱,叫你吃个够。”
丛孝不好意思转了筷子夹菜心:“外头的饭菜吃得习惯,就是那个酱菜吃起来齁咸齁咸的,夹一筷子恨不得配一碗茶水才好。
带过去的酱和干菜早吃完了,秋收时又没回来,好几个月没吃这口酱菜,着实想得慌。”
陈氏正一脸心疼的看着儿子,催他多吃:“可怜见的,大老远地赶回来连口吃的都弄不上。吃吧,想吃什么吃什么,家里酱菜多得是,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的。”
杏娘朝天翻个白眼,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后娘,专门克扣继子的口粮。
她婆婆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搁这还演上了,母子情深得眼里没了旁人。
丛孝倒是无所觉:“晌午时吃了一顿,到镇上时天还没黑,但是小饭馆都下了门板。索性就没在镇里耽搁,一路走了回来,也就晚了半个多时辰,其实也还受得住。”
丛三老爷往灶膛里塞一个草把子,接话到:“热天还好,寒冬腊月的夜里赶路不妥当,路上滑一跤连个扶把手的人都没有。
往后冷天晚上就不回来了,在镇上随便哪里凑合一晚上。隔天早上再回来不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最要紧的是平安。”
“嗯,知道!”一碗饭进了肚子,丛孝扒饭的速度放缓。
“本是计划好的天黑前到家,路上等骡车耽搁了一会,下次会注意。”
陈氏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老七,秋收那会家里来了两个帮工,是你东家派人过来的。你给东家帮了什么忙,值得他老大远派人来咱们这小地方?”
丛孝伸筷子的手一顿,夹起一根酱菜塞进嘴巴,“我哪有什么东家,是县城的一个大户人家嫁女儿去府城,他家请的木工师傅回了老家。
因路程太远赶不及回来,打听到我也是从府城做木工回来的,正好给他家装家具。”
他咽下一口饭,啧啧称羡:“您是不知道有钱人家出嫁的排场,那嫁妆足足装了一整条大船,一张床比咱们灶房小不了多少。
这般大件的家具定是要人仔细盯着,等到了府城再组装起来,恰好我是干这个的,可不就碰巧了。我本来是不想答应的,家里等着我回来秋收呢。
那个富家老爷急着嫁女儿便说派两个人回来帮忙,我一想咱家这不还占了便宜了么,就痛快答应了。”
他转头问丛三老爷:“爹,那两个人可还得用?我特意拜托老管家选两个手脚利索的,人家就嫁一回女儿,咱也只能沾这一回的光,还得安排他们吃住,怎么着也得够本不是?”
说起这个丛三老爷来了兴头,急步走到桌旁坐下:“得用,得用,你是没见过那两个年轻小伙子,比咱家牛都好使。那浑身使不完的牛劲,从早干到晚,吃得也多,每顿饭……”
他双手比划一个大圆,“这般大的海碗,每顿饭吃两、三碗,比我一天的饭量还多。
这得亏是能干啊,要不然这么个吃法还真养不活,估摸着平日里就没敢吃饱过,谁家粮食经得住这般吃法。来咱家可算是走了运,人家帮了大忙,咱们肯定不能怠慢了是吧?”
说到这里,丛三老爷又急急解释:“不过你放心,家里也没吃亏,这个秋收我跟你媳妇就没怎么插手,都是他们两个在做。
我这一大把年纪,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轻松的秋收,怪道那些地主老爷喜欢买地请长工,确实是……舒坦。”
话还没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丛孝由着老爹大乐,笑声是很有感染力的,他也弯起嘴角。
陈氏却还惦记着刚才说到的事情:“你给东家老爷帮了这么大的忙,他就没有好好赏赐你?”
丛孝理所当然回答:“当然给了工钱,我就是做木工活计的嘛,可人家就请我送了一次嫁妆,我也不能赖着那富家老爷给我活干不是?
这一个多月我都在到处打零工,找活干,进了腊月大家都忙着过年,外头实在没什么活做,我就回来了。”
“确实不能赖着人家,咱们是厚道人,哪能干那泼皮无赖的事。”丛三老爷迫不及待赞同,“回家了也好,过年的事情多得很,你媳妇一个人忙不过来,正等着你回来好好合计。”
杏娘在一旁笑着不说话,两口子私底下话多得很,当着外人面却不好太亲密。
陈氏则有些意兴阑珊,有钱人家的老爷就是小气,她还以为儿子这回给人家帮了大忙,怎么着也能得个金啊、玉啊的赏赐,她能跟着沾点光。
老头子都有一个玉石烟嘴,她可什么玉都没有。
结果就给了工钱,工钱能值几个钱,还县城的有钱大老爷?
抠搜得没了边。
……
丛孝迷糊中觉得脸上酥麻麻地痒,有柔软的手指头在他脸上点来点去,掀开眼皮露出女儿圆圆的包子脸,红润饱满,元气十足。
“叶儿,怎么不多睡一会,起来的这么早?”
青叶以手指刮脸,笑嘻嘻羞他:“爹,不早了,晌午饭都快做好了,娘要我喊你起来吃饭。”
丛孝眯缝着眼睛朝窗外看,外头日头正盛,果真天色大亮,白天赶路夜里睡得迟,这一觉竟睡到了大中午。
“爹,我头上的簪子好不好看?”青叶喜滋滋把脑袋凑到她爹眼皮子底下。
丛孝昨晚到家时青叶已熟睡,杏娘就没把她叫醒,早上给她梳头发时插上她爹给买的簪子,一支海棠银发簪。